(一)
王依贝绝对没有想到,从漠川市回到自己的家乡烟川市,迎接自己的竟然是医生口中的“水土不服”。她记得烟川的夏天并不会这么燥热,但她下了飞机之后,联想到的除了故乡熟悉的味道还有这燥热的夏天,她以为这座城市的天气应该像漠川市那般永远清凉温柔,像情人的手,永远不会太热,永远不会太凉。事实是她忘记了,烟川的夏天燥热异常,陌生的烟川,让她在机场的大厅久久伫立。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座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提着行囊,独自去找公司已经为她安排好的住所。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才想起,原来自己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即使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也敢独自生活。不再担心自己这不能应付,那样不能做好,而是微笑的去迎接下一刻的安排。找寻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负责接待自己的人,她原本计划着坐火车回来,临时改成了飞机,下了飞机才又通知对方。就这样耽误了些时间,在下午的时候,她才终于在已经收拾好的公寓大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睡到傍晚,她只感觉浑身燥热,便开了空调,于是迎接她的便是肚子剧烈的疼痛,来到了这间诊所。她被打了好几瓶点滴,这才被批准离开诊所,带着苍白的脸色,再次回到自己的公寓。
休息了片刻,她便给自己的母亲打去了电话,没有提自己生病的事,只是简单的叙述了自己回到烟川了。母亲的声音传过来,少了过去常常觉得厌烦的唠叨,而是低言细语的担忧。母亲很是开心,知道她回到烟川后,连连说好。
丢下手机,便又躺在床上了,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回到着一座城市,她还是回来了,这座占据她生命大多数岁月的城市,记录着她的欢笑和眼泪,定格在她的脑海,永远都不会被清除。
王依贝这次睡得很香,也不管时间几何,只需要痛痛快快的睡一场就好。
睡在半夜时,手机却响起来了。
她的手机号还是漠川市的那一个,回到烟川还来不及去换。本来计划着回到烟川便立即换一个号,否则这接打电话都要收费的资费标准,她的确承受不起。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也不去想是不是接电话也要钱这种次要的问题了,拿起手机便按下了接听键,连是谁也来不及去看。
“这么晚还没睡?”对方熟稔的声音响起,王依贝还处于恍惚之中,揉揉自己的头才慢慢清醒起来,对方却继续开口了,“哎,前两天的同学会,你怎么没去?”
王依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她高中最好的朋友梁月,不由得拉开床头边的小台灯,也坐了起来,“同学会?”
她莫名其妙的声音进入梁月的耳中,让梁月也有些纳闷,“你没有收到?我发到你qq上的啊?你没有去,我还以为你是……”说到这里,突然闭口了。
王依贝一点也不想去继续问梁月那没有开口的地方是要提什么,要说到谁身上,或许是她自己其实清楚,只是不想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
“qq号?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了,所以没有看见。”王依贝如实说出,可这一秒,她卷缩在床上,却觉得幸好没有看见,她不用去犹豫到底去不去那同学会。他们高中经常分班,同学会并非是以一个班级为单位,通常是将一、二两个班认识的同学都叫来。
梁月停顿了下,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当年沉迷qq的王依贝,也会有一天,不玩qq了,不用qq号了,“原来是这样,我还……哎,那个,贝壳,如果,我是说如果……”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喊她的小名了,不由得嘴角含笑,“说吧,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吞吞吐吐这一套了。”
“如果陈子翰有了女朋友,你会怎么样?”
王依贝顿了顿,如果他有了女朋友,自己会怎么样?这个问题,她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女朋友,自己又该如何?是继续将他放在自己的心上,还是自己也过上将就的生活?根本没有答案,无论他如何,其实都和自己无关,他们已经分手了那么久,早已经不再是彼此的谁。
她曾看到无数种,朋友或者亲人这样试探,结果无非是那人……
她在心里微微叹气,表面却扬起了笑,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忘记了自己无须假装,“那样,还能怎么样,祝福他吧!”她用着很轻快的语气,连她自己都相信,她是真的已经无所谓,真的会祝福那人和他现在的女朋友幸福。
她曾在午夜中做梦,梦见他有了一个女友,长得小家碧玉,性格温柔体贴,家世也很不错,什么都比她自己优秀,她看到那一对走在大街上,他用曾经对着自己的温柔对那个女子。
在午夜中醒来,却只有她自己,守着空旷的屋子,以及没有什么温度的床。
还能怎么样呢?她早已不是他生命中的谁,就算他已经结婚,也轮不到她操心。
“当时我以为你们会……算了不提这些了。同学会你错过了也没有什么,但我的婚礼你总不能错过吧?”
“你要结婚了?”
“恩,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
她们又继续聊了一些关于过去的趣事,以及某些同学现在的工作情况。王依贝多次想开口问及,陈子翰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却始终无法开口。她害怕自己的这行为显得太刻意,哪怕知道梁月既然这样问起自己,那么就是真的了,陈子翰是真的有了女朋友。
那自己也该死心了。
也对,他们这么些年没有联系了,他有了女朋友,是一件正常平凡的事。其实就算他已经结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对的是自己,死死的抓住那些回忆,不肯让它们流走,却不知,锁住的是自己。走不出去的人,也是自己。一张网,却将自己网住了。
她答应了去参加梁月的婚礼,曾经的同学,多半都已经结婚生子,现在结婚,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梁月再三提醒她,一定不能够迟到。
和梁月聊完,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刚过十二点,已经属于午夜了,她却在此时失去了睡意。从床上慢吞吞的走下来,穿着拖鞋,这才向饮水机走过去。她有在半夜醒来便喉咙干疼的毛病,以前在漠川市时,她会为自己准备一箱牛奶,如果半夜醒来便喝上几口。才回到烟川市,她还来不及去超市购买,只好喝开水了。
她拿着凳子,坐在饮水机的对面,在静夜中听着水反复的翻腾声,呼噜噜的声音,竟然像沉睡中的小动物,而且是睡得很香甜。
王依贝一只手撑着下巴,等到加热的灯转变成保温。
她拿出手机,手机里还存放着不少的小说,那是她高中时的爱好,哪怕看过了的小说,也会因为喜欢而存放下来。这么些年,她换过不少手机,却从未丢过那些下载了的小说。她翻找了好几个文件夹,终于找到了的文件夹中的小说,当她的手指滑过那一部《原来你还在这里》时,停顿了下来。
当时她看这一部小说时,曾被女配角的故事感动得痛哭。那时的她刚和陈子翰吵完架,好像为的也是一点小事。她每天都去下载两元钱一部的小说,总是没两天就停机。陈子翰一边说她浪费,那些言情小说都是些毒害女生思想的毒草,一边说她这样会耽误学习。为此,她和他一直闹着别扭。
痛哭之后,她主动找陈子翰和好了,答应少看或者不看小说,上课好好听讲。
过去的记忆,总是在看见熟悉的事物后,不着痕迹的被想起。
在漠川市的时候,同事新买了辛夷坞的小说《原来》。她也过去翻了翻,看见里面熟悉的名字时有些好奇,这不该是新的小说,同事也很是诧异,最后才知道那是《原来你还在这里》的改编,还是同样的一个故事。
只是王依贝知道,已经不再是一个故事了,哪怕是相同的故事人名,可最经典最让她难忘最让她感动的是《原来你还在这里》。如今,“原来”依旧,却已经不再是“你还在这里”。
她收起手机,饮水机上绿色的灯已经跳到红色的灯了。
她站起来,拿着开水杯接下半杯开水,白色的水雾缓缓上升。
她看着这杯开水,却不知为何,不再想喝它了。她知道,原来真的不再是“原来”了。
(二)
王依贝在第二天的时候,还是去公司报到了。她在漠川市的工作,受到认可,总公司将她调回烟川市,帮助这里的总经理一起处理事务。听说向宇恒是这家公司老董的儿子,才留学归来,对某些事务还不甚了解,于是让她来协助。她本对回到烟川这件事有些犹豫,想了想,自己一直待在另一座城市,像永远躲避着什么,她不愿意自己一直懦弱,于是同意回到烟川市。
她来到公司,和别的同事分别打过招呼,这才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离开这里已经太久,她必须马上熟悉这里的业务。在工作上,她不喜欢陌生和未知。打开电脑,将主要的人事资料都看了一遍。以便遇到特殊情况,可以正确的选择人手。
王依贝将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份资料上,不仅因为对方拥有一张绝对算得上等姿色的容颜,更因这个名叫江嬑菲的女子进公司已经多年,却依旧是一位小职员。光是小职员,还不足以让王依贝侧目,毕竟这样漂亮的女子,即使不思上进,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漂亮的女子,总容易让人臆想连篇。江嬑菲不加班,一到下班时候便立刻走,同时不参与需要长期追踪的案子,好几年来江嬑菲都是当一个小职员。不过最近却变了,自从向宇恒到了这公司,江嬑菲的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得不让人想到别的原因。
王依贝摇摇头,将视线放到下一份资料上。
“才上班就这么认真?”向宇恒站在王依贝的身后,他自己一向是玩乐主义的推崇者,只是被父亲给抓到给塞进这公司,听着父亲那些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他还不争气,自己死后都不知道到了阎王那里怎么跟他爷爷交代,于是他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在父母的念叨中。
“不认真怎么保障我的一日三餐?”王依贝转过头看着向宇恒,有些人能从样子都让人觉得他和善,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还不错,感觉挺好相处。
“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向宇恒双手抱胸,摇了摇头,“我爸说给我安排了个特助,我还以为会是个顽固不化的老人……就是那种成天会在你耳边说,这个不能这样,那个不该那样做,把人当做三岁小孩似的。”
“看来你对董事长以及老人的成见挺深。”王依贝将某些职员的资料调出来,指出其中某些不解的地方,“能不能给我解惑一下?”
向宇恒微微一愣,还是给她解答了,没有想到她才一来,就对这些事如此在意,并且如此仔细。
王依贝故意将江嬑菲的资料放在最后,原本心中已经有所想,没有打算拿出来单独询问,可见向宇恒一副“有惑尽管问我”的表情,还是点了出来。
向宇恒微微一笑,神色有些轻快,“不觉得她很漂亮?能待在我们公司,当然得拿高薪稳住了。”
王依贝对于他的回答没有什么表情,原本她以为他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可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立即推翻了,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那么,这样做必然有着他自己的原因,她没有必要所有的事都得了解清楚。
见她没有轻蔑或者“难怪如此”的表情,向宇恒心下对她的好感加剧。他对于她的信息还是知道一些,大学毕业不久,便进入这家公司,跑最艰难的业务,慢慢爬到今天,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其实其中有公司出高薪让她跳槽,她也直接拒绝,理由是做久了,有感情了。
向宇恒收敛起轻漫的神色,“这江嬑菲虽然工作没有什么起色,但她为人低调,做事认真,对于某些特别的案子,她很适合。况且她本人的背景比较特殊,这个你以后会知道。”
王依贝点点头,她本来想了解的就是向宇恒怎么会将某些重要的案子交给这个小职员,现在也算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向宇恒见她没有别的问题,这才准备回办公室,“有什么不解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好的,只要向总不嫌我烦。”她将电脑上的页面关掉,又点出别的资料。
向宇恒见她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看到她来报道的时候,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她给他的感觉,其实和江嬑菲差不了多少,只是她身上的那股儿学生气竟然还在,多么难得,进入职场都这么多年了。
王依贝继续看着那些让人头疼的资料,想着以前的那些幼稚想法,真是觉得好笑。她总是喜欢靠在陈子翰的肩膀,对他说着发傻的话,“陈子翰,你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养我。”那时的她,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认定永远都在自己身边的肩膀,也会消失不见。
她一心将未来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却从不会去想,那个男人,会不会累,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一天嫌弃自己,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一天……不再爱自己。
相爱的时候,总以为爱情是万能,什么困难都不用害怕,却不知道,生活里一个小小的挫折,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嘴角扬起一抹笑,嘲笑自己过去的无知和可笑。如果那一切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永远都不会相信,现在在工作岗位上能做得游刃有余的王依贝,竟然有如此犯傻的时候。
忙了一整天,终于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整理好桌子上的资料,将包提起,准备着离开。
向宇恒从办公室里走出,见她要走,立即走上前,“王助理,等一下。”
王依贝将包放在肩膀上挎着,站在原地,有点不解的盯着向宇恒。
向宇恒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站在她的面前,“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需要请女伴。以前我都得请外援,如今……就麻烦你了,帮公司节约一笔开销,也是员工的分内事。”
她心下觉得好笑,歪了歪头,她本来属于可爱的类型,这个样子的她学生气更浓,“现在可是下班时间,那么向总是准备好了加班费?”
顶头上司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还没有那么的不知好歹。
“这个没有问题。”向宇恒笑着点头。
眼缘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有的人,你第一眼印象就不错,有的人,你怎么看怎么不喜。
王依贝同向宇恒一同走进电梯,一同走到大楼下面。这栋“华盛”的高楼,在烟川市并不算最瞩目,却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归宿,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好比她这个人做人一样。她永远成为不了最好的那一类人,可永远也不会成为最差的那一类人。很小的时候,老师就曾说过,有两种人会让人印象深刻,一种是站在最高处,一种是站在最低处。
她和那个“最”字,永远都属于无缘。
她注定,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也很好,和她对自己的定义差不多。毕竟,对于现状,她很满意。
站在大门前,向宇恒让她稍等,他去停车场将车开过来,她就在这里等着就好。她现在的这身衣服,肯定不能去参加宴会,他得开车送她先回去换衣服才行。她瞧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表面玩世不恭的做派,却十足的细心。
她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车开走,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而她自己,也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平凡些没有什么不好,哪怕她小时候的愿望是希望自己与众不同,永远是人群中最特别的那一个,现在不是照样甘于平凡,或者说只能够平凡,没有与众不同的资本。
而离她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女子。
王依贝轻轻蹙眉,她已经算最后下班的人了,这江嬑菲怎么还在那里?看江嬑菲的样子,像是在等着谁。王依贝自认现在和对方并不熟,不用上前打招呼,何况别人等着谁,那也算是别人的*,没有必要去了解透彻。
不一会儿,便有一辆车停在江嬑菲的面前,江嬑菲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王依贝正准备收回视线。
那一辆车退后,然后倒车,开了出来,那坐在驾驶位上男人的侧面……
她突然睁大眼睛,向前追了两步。
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还能不能一眼就认出他?结果是,能。哪怕只是一个侧脸,她也知道那是他。
她追了两步,却强迫自己停下来。
追上了,又能够如何?
不过只是一句:好久不见。
而且梁月的暗示很清楚,陈子翰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过上了幸福愉快的生活,早已经过上了没有王依贝的生活了。
很好,早就该这样了。
很好。
站在原地,忍不住轻笑。
(三)
向宇恒的车停在王依贝面前,她对着向宇恒微微一笑,便拉开车门坐上去。刚才的那一幕,她刻意的想当做自己一天中不足提及的事件,无限的将它缩小,就像是在劝自己那根本不值得自己去多想,无论是那事件还是那人。
王依贝说了地点,向宇恒很快便将车停在那小区门口了,离公司并不太远。王依贝下了车,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向总多等一会儿了。”
向宇恒友好的笑笑。
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哪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是工作上的伙伴,那也只代表未来,以现在这种关系,她不会邀请他进她的住所,在这一个方面,她从来都是保守并且顽固不化,这无关对与错,只在于她自己的个人喜好。
因怕他等得太久,王依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化妆,并且换好衣服,搭配好自己身上的装饰物。站在镜子前,检查了三次,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下楼。
她走近时,向宇恒正在打着某款很受欢迎的手机游戏。
她念大学的时候,也很喜欢这款游戏,可惜她的手机,不能下载。当初是在同学的手机上发现“神庙大逃亡”,于是爱上,自己下载后,费了许多流量,下载的软件却与自己的手机不搭,总是不能使用。换了手机之后,却再也没有想起要下载这一款游戏。
那时,她很爱这游戏,找班上的同学借手机来玩,那同学都被借烦了,看到她就开口“又想玩那个跑跑跑啊?”。
那时,她和陈子翰还没有分手,还拿着他的手机悄悄买了10元钱的流量来下载,可是忘记了取消,直到几个月后,陈子翰发现了,教训了她一顿。他是一个几乎从来不用手机上网的人,他的世界总是和她的世界如此不搭。
总是这样,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过去,才发现,哦,连她自己都发现了,他们不合适。
这又算什么?
生活,总是用不经意的点点滴滴,提醒你那些,你以为已经忘记,不过是害怕回忆的东西。
向宇恒收回了手机,“这么快?”
看她的表情并无半分诧异,全然没有想要夸一夸精致妆容下的她,或许已经见惯女人化妆这戏码,或许是已经见惯了美女。
她坐进车内,“那只能说明,你以前的女伴都不太讲究速度,有时候速度和效率也能画上等号。”
向宇恒发动车子,点点头,“恩,下次提醒她们一下,让她们还是多尽职一点。”
“不怕把美女得罪了?”
向宇恒笑得玩味,“不是说有了‘新欢’何苦想‘旧爱’?”
还真没个正经,却也并不生气。
向宇恒是被临时拖到这里来的,原本来这里的应该是他父亲,不过因为某些事不能赶来,便通知他务必来到这里。年龄还尙小的时候,他自然对于自己父亲这种要求视若无睹,现在却能够知道父亲在商场上打拼得多么不容易。向其来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来,他自然乖乖的赶来。
宴会并无特别之处,如果真要说特别,那便是沾着路家三少路枃延的光了。路家在烟川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这位少爷行事作风古怪却又雷厉风行,进入商场之后,做出的一系列改革,足以让业内对其侧目。如今路枃延办这宴会,众人自然会给予面子。
王依贝跟在向宇恒的身后,发现向宇恒和别人并不一样。别人是端着一杯酒,见到熟人便走上前聊上几句,向宇恒则在站在一边,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没有任何行动,她自然也不会擅作主张。
向宇恒喝了一杯酒之后,对跟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的王依贝淡笑,“知道这酒是哪一年出产的吗?”
王依贝很给面子的喝上一口,“我对这个并无研究。”
“十五年前的红酒,这路三少,可真是大方。”语气中不含鄙夷和羡慕,单纯的陈述一个事实。
“那是别人的自由。”王依贝摇晃了一下酒,“并且也让旁人得到了好处。”有钱人,喜欢怎么玩是他们的自由,旁人没有资格去评判或者鄙夷、要求,只要这钱是他们正当所得。
“那倒也是。”
向宇恒喝下手中的这杯酒,才直接走向今天的目标。他做人不喜欢国人的那套,什么都靠人际关系。看准了就下手,旁的敷衍并不喜欢做。
王依贝自然跟在向宇恒的身后。
这路枃延在王依贝还未去漠川市时便是烟川市内的一个传奇,几年不见,这位在商场上纵横许久的路家三少,手段一如既往,作风依旧果断犀利。向宇恒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能和路枃延有项目上的合作,这路枃延并不直接开口说拒绝,一直打着太极,向宇恒对这种手段应付起来很吃力。
路枃延看向宇恒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某些特别的东西。向宇恒并无挫败之色,对于他已经尽力了,提供了最好的设备,并且最高的质量,如果还不能打动对方,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失。
路枃延嘴角漫出一丝笑,“我那边还有事,就不款待二位了,如果向总还有不解的地方,可以与我公司的副总商量一下。不好意思,先告退了。”
话如此随和,那表情却并不与内容搭配。
王依贝才回到烟川,对这里的事,并不太清楚,蹙了一下眉,“他是什么意思?”和副总商谈,如果以她理解,会以为这是路枃延在暗示自己还有机会,毕竟没有完全拒绝,可那路枃延完全不像这种人。
向宇恒瞧她许久,应该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你以为‘环光’的副总又比路枃延容易对付多少?这些年来,路枃延对他非常重视,可想而知那个人的能力了。路枃延不过是故意这样开口,假意给机会,早已堵住了退路。”
向宇恒不由得摇摇头,原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今天来这里的这么多人,60%以上都想着和“环光”合作,要是真那么容易,路枃延也就不会是路枃延了。
王依贝轻口抿着手中的酒,从她的角度其实很好理解。从“环光”今时今日的地位,犯不着和这些小公司合作,这公司的目光早已经面向了国际市场,强强合作。这些小公司想借“环光”的东风,即使借到了,说不定也会被榨成渣。可现在市场竞争越发的厉害,借助大公司扩大自己的品牌知名度也是一种好的选择,哪怕损失不少资金,只看自己如何权衡了。
见向宇恒有些意阑珊,王依贝便也不提起这个话题了。
她细细打量着大厅里的人,女人有着精致的妆容,男人有着得体的微笑,一派安和,却带着几分虚假,谁都带上了虚伪的面具,笑看众人,剩下算计和猜疑。
她的视线缓缓滑过众人,却停留在……
向宇恒见她的视线落在站在某个角落,身边却依然围绕着不少人的男士身上,不由得裂唇轻笑,“就是他,现在路枃延的得力帮手,同样也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不惜将副总一职给了他。”向宇恒的目光中暗含着赞赏,对于有能力的人,他向来不吝于佩服,“那人我知道几分,以前是在‘广宇’做事,其中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之后便被路枃延给挖到了‘环光’,路枃延对他是非常看重,力排众议让他参与不少内部的大案子,都获得了成功,现在他在业内可谓声名鹊起。”
王依贝脸上的笑实在有些僵,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笑出来的。
无数次她都告诉自己,她祝他过得不幸福。这个世界原没有上帝,她的祷告,自然无人理会。她希望他过得不好,自己才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然后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在他面前展示她没有了他,依然可以过得好,甚至比他过得更好。
然而,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没有了她,他过得很好,比她好很多很多。
不好的人,仅仅只是自己而已。
连幼稚的想法,都不能够得到实现,这个世界,究竟谁吝啬了?
她将手中的酒一口喝下。
“你认识?”向宇恒终于发现她的不对。
表情立即恢复正常,“以前认识”说完这话又有点后悔,虽然她的想法很恶劣,她这样回答,很有可能被向宇恒视作某种关系而搭上线,这是她自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现在不熟。”
向宇恒还是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她还想喝酒,可惜酒杯已经空了,要倒酒还需要走几步,她并不愿意,于是作罢,“好像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吧,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有点印象,毕竟出彩的人总是在平凡的人心中印象深刻。”
她状似无意的开口,只想让向宇恒别关注她刚才的话了。
向宇恒很是配合的点点头,“也对,这种人,想必在学生时期就非常出彩。”
他无意开口的话,却是她认知到的事实。陈子翰在高中时期,大学时期,都是不少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外表俊逸,成绩更是好得一塌糊涂。只是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真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从来不理会外面的风吹草动。
高中时期,喜欢陈子翰的人就已经数不胜数。在她还不认识自己的年级上有这样一个人物时,他就已经是热门的讨论人物,谁谁又去表白了,得到的结果必然是陈子翰委婉的拒绝。那时的她,带着满腔的鄙夷,总觉得那个被室友吹上天的男生被谣言弄得太过夸张了。不过是一个长相还行,成绩又不错的男生罢了,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心中,长相好的男生,成绩就不应该好了,这样才平衡。而成绩不错,长相又不错的男生,这种稀缺物种总是被女生视为珍品。
事实上,她见到他之后,也依旧那么以为。
总是要在别人口中,一番评价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爱过的那个人,原来那么优秀。可这样的优秀,却与她心中认定的那个男人不能重合,她好像爱上的是别人口中那个让她感到陌生的男人。
在她心中的陈子翰,只是一个简单的男人,一个刚好能让她心动,又能让她想要爱,而又真正爱上的男人,仅此而已。
王依贝又有些发呆,反应回来之后,便发现向宇恒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抿抿嘴。
向宇恒瞧她呆愣的样子觉得可爱,“你该不会是思量着如何去向曾经暗恋过的学长套近乎吧?”
愣了一下下,才反应回来他所指,“我是想,可人家正忙着,没空理会我。”
说得如此自然。
真好,至少她可以告诉自己,她是真的不介意了。
(四)
王依贝安定了下来,也适应了这里的天气,这里的人。在公司的情况也不错,她时常跟着向宇恒一同出去商谈事务,他的行事作风虽然有些和这里不搭,可他正直守诺的个性,不少人也愿意同他合作,虽然前提是那些公司也不算大牌,但对于公司的经营完全没有问题。
他未必不知道还有一些路可以走,他自己不愿意,宁肯自己这样脚踏实地的干着。对于这一份坚持,王依贝心中很是肯定。
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人念叨着“这个社会真现实”“这个社会真冷酷”,于是有了最好的借口,让自己也变成曾经在心底鄙视的那种人,最终连自己还在坚持些什么,都已经完全不知道。
接下来便是周末了,王依贝打电话将自己的好友汪浅语叫出来。汪浅语是她在复读那一年认识的好友,多年来一直有着联系,并且也在王依贝人生最低谷时陪伴着她,那一份感动,让她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