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皆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不过比黑虎问的有质量点:“就算您不是王爷,您还是能留在边城啊!”
“做军师,做校尉,做主薄,反正您得留下。”
“您和那个王爷不是拜把子兄弟吗?为啥他要赶您走?”
“就是!王……小季道长不能走!”
黑虎猛地握住锦岁的肩膀:“不能走!您答应给我主婚的,白姑娘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呜呜……”
锦岁挣脱他的铁砂掌,揉着肩膀道:“王爷会给你主婚的。”
这帮弟兄以后还要跟着顾长萧干,都是单纯的家伙,她不能让他们对顾长萧心存芥蒂,笑道:
“我只是有别的任务要离开,又没说以后不来了。”
“我和王爷确实是拜把子兄弟,他对我有情有义,眼下是因为朝廷派的内侍要来,我要不走,边城有两个王爷,咋整?”
“放心啊,来日方长,咱们兄弟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脸上在笑,可眼中满是悲伤,只怕此生,我们都不可能再见了。
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黑虎、郝多金、栓子、李全、戚大头……
想不到我凌锦岁此生还有机会在军营中,结识一帮同生共死的弟兄,值了。
“明天上午赛后,王爷会当众宣布此事,你们万不可闹情绪啊!
朝廷的封赏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个个都会升级,都有赏赐,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惹王爷不快。”
黑虎含泪点头:“我听您的,王…道长,您真的还会回来吗?”
锦岁伸长胳膊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什么说话不算话了?”
众人这才安心,锦岁让其他人先回去,单留下黑虎陪她去一趟军营,她是去找军医的。
边城唯一的军医年四十,姓孙,自称是孙神医多少代后人,但锦岁觉得只是同姓而已。
她这次来除了交接青霉素试验的事,又给军中一批她从空间囤的药,顾长萧对她无情,她却不能对黑虎这些将士无情。
都是跟她出生入死过的,她不能因为一时气愤迷了本心。
最重要的是,她要交给孙军医一本书:
“赤脚医生手册?这是医书?”
锦岁点头:“你慢慢研究,插图我还没来及得补充,有些我已经教给陈大嫂,你找她一起看。”
孙军医翻了两页就双眼放光:“王爷以后有空能不能来伤兵营指点下官一二?”
锦岁实在没心情重复同样的话,轻叹一声对黑虎道:“你跟孙军医解释一下,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黑虎的眼泪又出来了,这要让燕十一看到,一定觉得不可思议。黑大个在赛场上大杀四方,这下了赛场竟然是个哭包!
“王……道长,呜呜……”
锦岁无奈一笑:“是小季道长,好了,多的话不用说,我都明白,珍重。”
她拍拍黑虎的胳膊,转身离开,黑虎在后面追了两步,活像一个走失大童,死死咬着自己的虎口,才没嚎哭出来。
这情形把孙军医都整懵了:“这是咋了?”
锦岁仰头看着被云遮住的淡淡弯月,从伤兵营出来后,脚步不受控制地绕到还在建的新城区。
工人依旧在赶工,巨大的滑轮起重机嘎吱响着,推着板车拉建材的工人走来走去,监工的将士高声说着:
“都加把劲,王爷说了,下雪上冻之前盖好过冬的住所,全部有重赏。”
远处锅炉那边发出敲锣声:“第三小队吃晚饭。”
哗啦啦一群工人欢喜地放下手中的活,往锅炉边跑。途中有吃过饭的人对他们道:
“今晚有羊杂汤泡馍,喷香!”
“哪个你带竹筒了吗?借我一个使使,明个洗干净还你。”
“你又把饭留一半带回家啊?还有大半夜呢,不吃饱可不行。”
“嘿嘿,家里娃娃嘴馋,工地的饭油水足,我吃一半就饱的很。”
……
锦岁默默地在黑暗中看着,听着,想像新城区建好后的模样,自嘲一笑,希望顾长萧能遵守约定,给这些工人奖励。
转身,慢慢地走到老城区,依旧是一片焦土,衬得这片天仿佛都比别处黑。
这里没有路灯,最近的一盏灯也有几十米远。
锦岁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一夜,她火烧鞑子,带领将士与鞑子死战的画面。
不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她面前的画面。
直到被一阵声音打破:“啥时候出来?你符带好了吗?”
“公子放心,符咒、法器都带好了。听说要子时才会出来,咱们是不是来太早了?”
啪的一巴掌之后,骂声响起:“你说呢!子时出来,现在来干什么?走,回去睡一觉再来。”
一行人狗狗祟祟地离开,锦岁隐隐听到那公子用又害怕又刺激的声音说:
“真有那东西?”
“真有!不少人子时来都看到了,影子高大的很,亮着鬼火,一看就是鞑子鬼。”
锦岁:……
满腔愁绪被这帮胆大想看鬼的公子哥给弄没了,神经病啊!
我就说边城,不,燕地神经病多嘛!
相比之下,燕十一这个小脑没发育好的大龄儿童,都算聪明人了。
白天看球,晚上看鬼,嗯,边城也算用另一种方式成为燕地网红打卡地了。
她继续往前走,越发地黑,勉强能辨认出路,直到十几盏幽幽蜡灯出现,她才到了目的地——烈士陵园。
她抱紧双臂,慢慢地走在陵园里,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特别是看到那块刻着,牛大字戴夫的碑时,她又哭又笑起来。
对不起了,清明不能来给你们上香敬花了。
别怪我。
到九泉之后发现,你们舍命效忠的并不是戾王,而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士……
不,是一个,套了几层皮的女子。
你们会不会心有不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