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振宁准备离开上京去西北赴任的前一天,房绫波的父亲带着厚礼找上门来。
“小女不懂事,在贵府叨扰多日,都怪她娘将她宠坏了。”房大人笑呵呵地,好像在这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房绫波身在何处似的。
谢阁老告病在家,闭门谢客,本来是不接见任何人的,但是房大人情况特殊,谢阁老斟酌之后,便让谢老夫人出面,也好将房、谢两家这桩糟心事做个了结。
谢老夫人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房大人又道“我知道您喜欢绫波,所以才留她住了这么久,这是绫波的福气,我们做父母的即便觉得不应该如此麻烦您,却也不好阻拦。眼下贵府的七公子不日便要离京,谢阁老又告了病,府上肯定忙很。我就想着,不能继续再让绫波留在您这儿给您添乱了,今天就来接她家去。等哪日你得空想起她了,我再让她来陪您说说话。”
自从谢振宁为了房绫波抗旨之后,谢老夫人对房绫波的心就淡了下来。如今为了这件事,谢振宁更是被元嘉帝一纸圣旨贬到边陲之地,谢老夫人怎么可能还会让房绫波继续留在谢家呢
她早就想把房绫波送回房家,只是一直没得空罢了。
正好人家的亲爹找上门来了,也省了她的麻烦。
“房大人,您太过客气了。”谢老夫人笑得客套“绫波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她麻烦呢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光想着接绫波来陪我,却没想到您和房夫人在家里肯定也惦念着她。也罢,反正咱们两家离得这样近,以后有的是机会聚在一起。”
然后回头吩咐冯妈妈“去请房小姐出来,就说她的父亲来接她回家了。”
冯妈妈领了命,到后院去寻房绫波,谢老夫人便陪着房大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
才说了几句话,谢老夫人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房大人似乎并不知道房绫波已经毁了容,连嗓子也一并毁了的事,还在笑着试探说,想再把女儿嫁进谢家。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谢老夫人并没有心思深究。总归这是房家的私事,房家也好,房绫波也好,谢老夫人以后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一杯茶还没喝完,忽然冯妈妈惊慌失措地跑进前厅,连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夫人夫人不好了房小姐悬梁了”
“啪嗒”一声,谢老夫人的茶杯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谢老夫人又惊又怒“人现在怎么样了救下来没有”一面问,一面抬脚就往外走。
房大人愣了片刻后,也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谢老夫人。
“救下来是救下来了,但是人还没醒,大夫马上就到了”冯妈妈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房小姐也真是的,都告诉她,她爹来接她了,怎么早不上吊晚不上吊,偏偏等她爹来了就上吊
难道不是明摆着告诉房家,他们谢家对不起她吗
她悄悄地打量房大人的神色。
房大人是个儒雅的文官,四十岁不到,白面无须,身材中等,看上去和善得很。
但是不管怎么和善老实的人,在听到自家女儿在别人家悬梁自尽后,也没办法再继续笑呵呵地粉饰太平。
他面露急色,眉头紧皱,眼神里带了几分怒气,更多的还是疑惑。
冯妈妈收回视线,恰巧与谢老夫人的视线撞到一处。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来,有些事情,这位房大人确实毫不知情。
一行人急匆匆地来到房绫波居住的院子里,大夫已经到了。
“人虽然没醒,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夫收回脉诊,站起来欲言又止,偷偷地觑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的心中一突,直觉不太好。
果然,那大夫犹豫片刻后,小声对谢老夫人道“这位小姐的脉象,似乎像是喜脉不过似乎刚上身不久,还不怎么明显”
“胡说八道”房大人怒气冲冲地看着大夫,“你这庸医胡说什么我女儿清清白白的一个未嫁之女,哪里来得什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哑住。
回头看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面纱覆脸的女儿,房大人的表情从震怒转为震惊,然后再变成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的女儿要寻死原来是谢家的人欺辱了她
大夫是谢家惯用的一个名医,他在说出口后就已经后悔了。他更没注意到谢老夫人后面跟着一个面生的中年人,而这个人恰好是病人的父亲。
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啊大夫在心中叫苦道。
谢老夫人也同样震惊万分。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多谢大夫。冯妈妈,送刘大夫出去吧,。”
冯妈妈心领神会“是,夫人。”
“刘大夫,您请这边走。”冯妈妈笑得客气,刘大夫连称“不客气”。
片刻后,刘大夫袖中裹着一锭金元宝,出了谢府。
这份封口费,给得算是很丰厚了,刘大夫十分满意。
而留在谢府的房大人就不那么满意了。
“谢老夫人,”他僵硬地开口道“您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房大人稍安勿躁。”谢老夫人并没有惊慌失措,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房绫波,语气里有种异样的冷意“您家女儿大难不死,她自家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您不如稍待片刻,等她醒后,一切便都知晓了。”
这份笃定,这份毫不心虚的态度,令房大人感到愕然,同样还有不安。
谢老夫人为何如此肯定,房绫波现在的情况与谢家人无关呢
房大人突然有些忐忑。
今日一大早,齐府派人来传话,让他把女儿从谢府接出来,送回冲墟观。他这才知道,原来女儿不知怎么竟然从冲墟观里跑出来了。大风小说
女儿是如何惹怒齐府,惹怒二公主的,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齐家让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
至于其他,就看女儿自己的造化了。
房大人心思复杂,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脑子里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了。
谢老夫人表现得越冷静,他的心中就越紧张。
“醒了”冯妈妈眼睛尖,第一个发现躺在床上的房绫波动了动。
屋子里现在只剩下房大人、谢老夫人、冯妈妈和一个原本伺候房绫波的丫鬟。
“绫波,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到底与谁做了这般苟且之事真是丢尽了我房家的脸”听到房绫波醒了之后,房大人并没有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反而第一时间发声质问她。
他言辞狠厉,表情冷然,说话的声音还极大,连谢老夫人听了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哪有他这样当爹的一个未出嫁的女儿遭遇这种羞于齿口的事情,他在不清楚事情缘由的情况下,先给女儿安了一定“不守妇道”的大帽子。
房绫波眼神茫然地扫过室内众人,好半响后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竟然没死
为什么没死呢她真的不想活了啊
“你在谢家住了这么久,你说实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房大人见房绫波不说话,又气急败坏地问道。
谢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她坐到床前,拉着房绫波的手,轻声问她“绫波,大夫说你好像怀孕了你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谢老夫人话音刚落,就赶紧到房绫波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
片刻后,房绫波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
谢老夫人连忙扶着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房绫波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难听的叫声,若悲若泣,其中的痛苦和绝望,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让让我死死死”
房绫波反反复复地,就只说这么一句话。
房大人有些不耐烦了,他大步上前,想要拽起房绫波问个清楚。
房绫波见到他,却像是看到了仇人,原本黯淡的眼神陡然闪现怒意,她抓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害我你害我不配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