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道:“他一定不会动内藏库的钱,说不定他还会发纸币,因为在他看来,死几个百姓,是不足为惜的。
就好比如上回河北治水一事,他有为劳民伤财,感到丝毫内疚吗?不可能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在拯救国家,拯救更多的百姓。
其实他是在整个国家拖入深渊。”
张斐听得脸都红了,还真让这老头给蒙中了,但这不是王安石的主意,是他的主意。点点头道:“我大概明白司马学士的意思,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凡事都得依靠天意去约束,那还要法制之法作甚。”
司马光神情一滞。
张斐道:“法制之法就是捍卫君主、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司马光思忖片刻,“不对,这灾情之下,百姓是需要赈济,法制之法只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被侵占,但不能要求他人去赈济百姓。”
张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利益,亦是君主和国家的利益,如果能够利用这场危机,完善这方面的律法,也算是有所获。”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似在思考什么。
张斐又赶紧趁热打铁道:“而且我觉得,这二者并不冲突,因为只要是天灾,无论再怎么应对,君主和国家、百姓必将会受到损失,这都将起到警示的作用,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尽力将损失减低要最小。
所以现在反驳王学士,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等到事后,再拿出国家的损失,讨论这个问题,才有更多意义。”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你能保证王介甫会真的拿钱出来赈济百姓。”
张斐点点头道:“王学士保证一定会赈济百姓的,绝不会让百姓颠沛流离。”
司马光突然发现这厮并没有正面回答,不禁问道:“方才老夫提到纸币的时候,你似乎并没有反对。”
哇,真不愧是司马谨慎。张斐只能如实道:“那是因为司马学士猜对了。哎!等等,司马学士切莫动怒,听我说完,我已经说服让王学士发行一种,公检法可以监督的纸币。”
司马光正准备发飙,听到这话,不禁又问道:“什么意思?”
“税币。”
张斐道:“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可以用来代缴税的纸币,这么一来,公检法就能够更好的监督。因为如果是普通纸币,那其实属于行政政策,公检法其实也不太好介入,但如果是税币的话,这里面就包括税法,公检法能够很好的监督。”
司马光皱眉道:“如果他们到时反悔,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道:“首先,司马学士这个问题,可以用于任何一个政策,那么这就不是一个问题。
其次,遇到灾情,百姓可能也交不上税,但如果是大规模免税,这将让很多大地主,大奸商受益,到时国库损失惨重,可能又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弥补财政缺失。但如果以工代赈加上税币,就能够准确帮助一些贫穷百姓,同时朝廷可以借此兴建更多惠民的工事。
最后,我们必须要相信公检法能够做到,而且从河中府的情况来看,公检法还是能够做好很好的监督,那边的盐钞,比税币要更为复杂,也难监督。”
司马光听罢,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他还真没有想到那么长远,比如灾情来了,今年税收怎么办,要大规模免税吗?
这确实会让很多大地主、大奸商有机可乘。
用税币来以工代赈,那么既可以帮助百姓度过眼下的难关,同时又能够使得百姓缴纳今年税,同时不会令国家损失太多。
这听着确实非常完美。
司马光思索良久后,又打量一番张斐,“老夫且信你一回。”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其实我永远值得信赖。”
司马光只是呵呵两声。
其实这小子经常骗他,只不过结果往往是超出预计,他只能将就着相信张斐。
而当司马光回去之后,就听到礼部禁止所有报店刊登有关灾情的文章,顿时就后悔相信张斐,这王安石干得就不是人事啊!
整个保守派都炸了。
民间的士大夫也都炸了。
就只准你说话,不准我们士大夫说话。
这尼玛决不能忍啊!
弹劾礼部的奏章,那如雪片般飞到赵顼眼前。
赵顼也意识到可能捅了马蜂窝,立刻在第二日宰相的奏事上,主动询问此事。
这是什么情况?
朕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文彦博上来就直接对准礼部尚书王珪开炮,只准王介甫刊登文章,不准别人刊登文章,你这礼部尚书有没有将我这宰相放在眼里?
他们保守派也是头回发现,这礼部的权力原来也不小,心里倒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全力争取这个职位。
“陛下。”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是臣让王尚书这么做的。”
目前就只有两个平章事,而六部隶属政事堂,没有政事堂的允许,礼部就不能这么干。
赵顼问道:“卿为何要这么做?”
王安石道:“臣奉命主持赈灾事宜,可总有一些小人,意图扰乱民心,本来其心可诛也,但臣为顾全大局,未有与之计较,只是禁止其刊登影响民心的文章,此全为大局着想。”
王珪也附和道:“陛下,这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真正扰乱的民心是你王介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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