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足矣。
真正厉害的人,自我介绍不需要一连串前缀后缀,只要说出姓氏名字便可以了。
郑国如决堤黄河般浑浊的双目豁然明亮,紧盯着吕不韦的脸。
吕不韦这三个字,对他来说,要比嬴成蟜这三个字响亮的多。
半晌,老水工方缓缓摇头,一脸失望地沉声说道:“你不是吕不韦。
“我数年前见过吕不韦,他不是你这副模样。”
郑国记忆中的吕不韦是圆脸,身材略显臃肿,有一个大肚子。
而眼前之人颧骨突出,瘦瘦高高,和吕不韦完全是两个人。
“郑国。”姬夭夭开口,满面威严:“我姬夭夭以性命起誓,此人确实是秦国相邦,吕不韦。”
郑国本就对姬夭夭信任有加,兼姬夭夭以性命起誓,立刻便相信了眼前人真是吕不韦。
他压住激动的心,强力拄着铁棍以让手不颤抖。
他正想要答公子成蟜先前问话,忽然似想起来什么似的,探寻而渴望的目光投向姬夭夭。
姬夭夭微微颔首:
“你之族人,会随你一道入秦。”
虽然韩王然还没有给她答复,但她相信韩王然不会拒绝,只要韩王然还想振兴韩国。
阳谋就是如此,只要用出来,只要目标不是个蠢到极点且一意孤行的蠢货,那九成九都能成功。
郑国大喜过望,冲着姬夭夭深深下拜:
“谢夫人!”
他没跪下,不是不想跪,而是因为他手中的量水器象征禹王。
手持禹王信物的他不跪任何人。
谢过姬夭夭,他殷切地望着身后站有秦国相邦吕不韦的公子成蟜。
人还是那个人,岁数也依旧是七岁。
但就这么一刹那,公子成蟜在郑国眼中便重要了百倍不止。
小黑虎又开始张嘴哈气,它发觉眼前这个人想跟它抢主人。
老水工郑重说道:
“我郑国持定海神珍铁,对禹王立誓,必一心一意为秦国治水!
“如有虚言,神人共弃!”
公子成蟜静静注视,片刻后,低头摸着小黑虎脑袋,摸得小黑虎眯着眼睛满脸享受,道:
“纠正一下,你虽是为关中治水修渠,但是是为了造福百姓,而非单为秦之一国。”
郑国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但无所谓。
为秦国,为关中百姓,都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只要能让他治水就行,他只想治水。
当下,老水工立刻附和道:
“公子所言甚是,是国错了。
“国是为关中百姓治水,而非为秦国矣。”
嬴成蟜“嗯”了一声,点点头:
“你治水若是治不好,耗费秦国十年人力物力,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必然是神人共弃。
“鲧九年没治好水,被舜帝流放到羽山杀之,我想你的结局一定不会比鲧好。
“公用应得下场来发誓,有些滑头了。”
郑国激动地上前一步,沙哑嗓音提高:
“敢问公子!如何才能信国!”
公子成蟜瞥了眼郑国手中的量水器,《西游记》定海神珍铁的来源。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铁棒,笑道:
“公将此物予我便好。”
郑国勃然色变,条件反射般紧握铁棒。
定海神珍铁乃是禹王所传,是他这一脉的象征,是让他这一脉不能治水却一直流传至今的重要物件。
此物,比他性命还要重要。
“公子是在说笑乎?”郑国急声,想让公子成蟜改变主意。
公子成蟜摸着小黑虎的毛,浅笑一下:
“你看我像是说笑的样子吗?”
郑国怔然,后退两步。
铁棒在其手中被拖行,发出一短串沉闷杂音。
老水工扭头,呆呆地看着铁棒,沙哑声音中带有茫然和怒意:
“公子不如要去国的性命!”
公子成蟜放下小黑虎,跳下椅子,走到郑国面前三步开外。
刚要说话,就看到那根铁棒有些大,砸下来的话自己不一定躲得开,距离太近了。
于是少年“踏踏踏”又后退回椅子之前,站在母亲右前方,这才放心,清了清嗓子:
“咳咳,郑公如此看重这根铁棒,是为了甚呢?”
郑国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棒,道:
“此乃禹王信物,有此物,方显我脉治水乃正统也。”
“原来如此,那小子是否可以如此认为。禹王传下此物,是为了让正统治水之法不失。”
“本就是如此!”
“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根量水器的存在,是为了治水这一件事,对吧?”
“……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这根死物的存在是为了治水,那当它和治水相冲突的时候,它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
“我想郑公若是真心治水,要量水之深浅,不一定只能用这件器具吧?”
郑国扭头望着少年,瞪得少年心里都有些罪恶感了,方道:
“没错,诚如公子所说。
“既然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死物,那公子为何非要夺走呢?”
少年勾起嘴角:
“因为你看重它啊。
“你把此物给我,我暂时替你保管。
“治水成功,我再还你。
“你若是治水失败,呵。”
少年指着东方,道:
“定海神珍铁,顾名思义,是定海的宝贝嘛,应该在沉在东海之底才对!
“水工虽有水猴子的称谓,但想在东海之底找回定海神珍铁,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郑国双目大睁,立刻明白了眼前少年为何非要此物。
一旦治水失败,少年就要他这一脉从此失传!世上再不闻禹王正统治水之法!
“公子,这……”郑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
治水修渠,还是治关中那复杂地势的水,谁也不敢说万全。
挖渠的时候起始差之毫厘,结束时就缪之千里。
他原本以为失败不过是失去性命,最多和三族一道赴黄泉。
而现在……郑国看着手上铁棒。
一旦失败,近两千年的传承就没了,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
他哀求地望着公子成蟜,想让少年能退让一步,那双未老先衰的眼瞳中满是希冀,道:
“关中地势极其复杂,天下能治者寥寥,没有哪个敢说万全,公子能否”
少年坚定地摇摇头,打断郑国言语。
他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塑木雕,说出来的话冷血无情:
“郑公,我们分工明确。
“使秦国用你治水,是我的事,我不想告诉你这有多难。
“治水,是你的事,我也不想听你跟我讲这有多难。
“能治,就把这根铁棍给我。
“不能治,带着你的铁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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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