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女申不害姬夭夭
韩王然闻言点点头,道:
“天佑再说的明白些。”
张平心中一沉,事情有些不对头。
他和当今韩王然君臣共事十数年,有一套成熟的相处模式,谈话时惯常点到为止。
他张平点出郑国这两个字,韩王然就该明白了,不该继续往下问了。
再问下去,此计若用,就是他这个相邦一人之功劳。
计成有功,当受上赏。
受了上赏,相权扩大。
这是韩王然不喜看到的一幕,也是先王不喜看到的。
他张氏一族五世相韩,长子张良还未成年就有幼相之号。
为臣,他张氏一族在韩国已至巅峰。
若不想再进一步而为王,就该明哲保身,减少王上猜忌。
一念百转,张平苦笑着道:
“臣头脑愚钝,后面的事记不起来了。
“王上可召诸臣、宗室相议。
“公子非,女公子夭夭,其能皆超出臣百倍,定会给王上满意的答复。”
韩王然摇摇头,好像相邦能看到一样。
他握着张平的手,紧紧攥住,眸中锐色闪烁,声音情真意切:
“他们两个,哪里比的上天佑啊?
“只有天佑的谏言,才能天佑我大韩。
“天佑在寡人耳边说了一辈子话,这猛的一下不说话了,寡人哪能安心呢?”
韩王然眼中狠色一闪,他今日就要拖到相邦死!拖到相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张平心中一颤,满是悲色,反握住王上的手:
“王上啊,平马上就要死了,只是想最后和家里人说两句话罢了。
“请王上看在臣一生都竭尽全力效忠大韩的份上,给臣留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吧。”
韩王然俯下身,近乎贴在老相邦的身上。
老人味、身躯不洁的异味、还有……死亡味,韩王然都闻到了,很难闻。
但他不介意,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相邦啊,当年你假意称病,卧床不起,逼得寡人亲自来请,没想到后来会真的病了吧?”
张平身子颤抖,心中惊怒交加,正要张口大喊。
韩王然大手扣在其嘴上,不让其发出太大声响。
老相邦虽然是回光返照,自我感受是卧床这数年最好的一次。
但油尽灯枯的身体再怎么搜刮也没有几两油,哪里能反抗正值壮年的韩王然呢?
他虽然尽全力挣扎,但还是挣脱不开,“呜呜”声小的只有鬼能听到。
感受着那阵阵孱弱的反抗之力,韩王然很痛快。
他不痛快了一辈子,终于能让使他不痛快的相邦不痛快了。
他嘴角带笑,道:
“你要廷尉、治粟内史这些大臣称赞子房的聪慧,管一个十岁小童叫幼相的时候,有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啊?
“王位是我韩氏的,相位是你张氏的?
“姬夭夭外嫁你管,韩非求学你还管,你不觉得你管的有点太多了吗?
“你为次子求娶女公主,是相位坐的太久,想要换王位坐一坐吗?
“你想效仿三家分晋,还是田陈篡齐啊?”
老人“呜呜”着,想要说话辩解,干瘪皮肤急得扭在一起。
韩王然很想知道老人想说什么,想看看人之将死说出来的话善不善,是不是实话。
他的手捂得紧紧的,叹口气:
“天佑啊,寡人也想听你说话,但寡人不敢松手啊。
“一松手,你一喊,我们君臣之间的情意就彻底了断了啊。
“你张氏有了警惕心,强烈反抗,大韩就要地龙翻身大动荡,这样不好。
“你啊,就这么死去吧,这样最好。”
一个多时辰以后。
韩王然一脸死灰,失魂落魄地走出房屋,对被张良叫来的一众张氏族人说道:
“天佑他,离寡人而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韩王然乘着张氏的马车重新回到韩王宫。
东海宫,是韩王宫近年来新建的宫室。
其间住的人,是自稷下学宫求学归来的韩国宗室成员韩非,公子非,世人尊称韩非子。
东海宫地处王宫一角,除了主宫室外还有四间偏殿,占地不小。
庭院种植的草草都是韩非亲自侍弄,从不假手他人。
草长莺飞,天气正好。
身材瘦长,面色红润的韩非拨弄一朵红色艳丽卉,拢到身前。
鼻子轻嗅,淡淡清香。
他精神一振,只觉心旷神怡,微微一笑。
[今日《韩非子》也许能多半张竹简。]
按韩历,他今年三十一岁,看着却像是二十五六,概是修身得当的原因。
他的面貌说不上出彩,很是普通。
却自有一股雅士之气,让他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会被一眼看到。
从韩王宫着急忙慌赶出去,又着急忙慌赶回来的韩王然步入东海宫,正见到韩非面向太阳抻懒腰。
心中那阴霾散去些许,挥手要身边宦官等在外面。
走到韩非身边,故作不满地道:
“寡人这个王每日操心不断,你倒是清闲得很。”
韩非一见韩王然神色,便笑着拱手,道:
“恭恭恭,恭喜,韩,韩,韩”
韩王然听的着急。
他在老相邦面前,再急也没有表现出来,但在族弟韩非面前却毫无耐心。
不等听完,拉着韩非的手就向主宫室快走,出声打断道:
“行了行了,寡人知道你要恭喜寡人。
“你说话不方便,还是写字吧。”
“善。”被拉着走的韩非一脸认同,连连点头。
他自小患有口疾,说话费劲。
进了主宫室,韩非一指桌案上的砚台,宫室中站在桌案旁的宦官就明白其意思。
那宦官应了个“唯”字,拿着墨块和清水开始研磨。
东海宫上下一十八个宦官,数他和另一个轮值的活最简单,每日只要磨墨就行。
韩王然和韩非自寻椅子坐下。
与族弟韩非早有默契的韩王然喝了口桌案上的清水,清清嗓子咳嗽一声,略显轻松地道:
“张平死了,寡人亲眼看着他咽的气。”
韩非眉眼上抬,正要开口。
极为了解族弟的韩王然竖掌阻止,调笑着道:
“别说话,你说话,寡人着急。”
韩非无奈叹口气,瞥了一眼研磨宦官手上活计。
研磨宦官拿着墨块,在加了清水的砚台中用力研磨。
那水只是稍稍有些混,远不够黑,还达不到韩非写字的要求。
研磨宦官心一颤,告了声罪,在保证不把水研磨到砚台边上的同时,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