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嘴巴一张一闭,列国灭了,带白起出囹圄
秦王子楚背对着次子、白起,张口深呼吸的同时保持身躯不动。连续三次吸气呼气,那如同鼎中沸水的心湖才稍稍平静了些许。
次子对三代赵王的分析,他不完全赞同,尤其是赵武灵王赵庸。
他认为赵武灵王为人、行事都太过冒险、激进,人如其名,昏庸。
胡服骑射是赵国强大之始,也是赵国非赵之初,胡服骑射该叫胡人骑射才对。
什么让赵人穿着胡服,学习在马上射箭,都是幌子。
短袖的胡服能穿上,在马上射箭那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吗?那是胡人自小在马背上练就的本事。
胡服骑射的本质就是对胡人大开方便之门,招收大量胡人入军队,胡人入赵就变成了赵人,以致赵军现在半数以上都是胡人。
这样举措让赵国军事实力增强不假,也让胡风大盛,道德败坏,埋下动乱之源。
女不以贞洁为荣,男不以放荡为耻。
赵人的慷慨、豪迈,换个说法就是放纵、无序。
商君变法是从根源上改变秦人强大秦国,治本。
而赵武灵王是引入胡人强大赵国,治标,伤本。
善战而不善种地、经商的散漫胡人不能增产粮田也不能推动商业发展,导致赵国只能在外战这一条路上走到黑。
长平之战后,本应休养生息的赵国却和燕国战了数年之久,根由就得追到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
还有老赵人和胡人冲突不断,对立明显,互相歧视,导致赵国社会治安奇差,也是胡服骑射的恶果。
原本,秦子楚对赵武灵王退位自称主父,将国家交给了儿子这一点大力称赞。
在秦孝文王舍命让位后,同样一件事,秦子楚就觉得赵武灵王愚蠢至极。
既爱长子赵章,又爱次子赵何。
传位给幼子赵何后,自觉亏待赵章,又划给长子赵章大片封地,并授予重兵。
进而引发了赵章的不满和政变,即沙丘之变。
致使自己被围困长达三个月,最终饿死宫中,壮年而薨,实属活该。
虽然观点相悖,但秦王子楚并没有觉得次子说的不对而轻视之。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想法完全相同的人。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眼中所关注的点不一样。自然能产生不同,乃至截然相反的观点。
次子在说明观点时,也说出了为何这样认为的原因,两相印证是对的上的,这就是思考方式不同,而不是两人中有一人是错的。
当然,若只是如此,秦王子楚仍旧不会停下脚步。
他已经说过,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再如何会分析都没用,要说现在。
次子分析的当今赵王,让他行而顿足。
赵王为人,赵国局势分析都暂且不论。
他如何带回的赵国太子春平侯赵谊,只有身边几位近人知道,而他的次子说中了。
[若是旁人告知的,那能说出来不足为奇,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可若是这竖子仅凭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那这大局观还要强于吕不韦、魏辙,他才七岁啊……]
[能告知这竖子的知情人,唯有吕不韦!]
已经顿足的秦王子楚突然加快脚步,跑出了左塾。
白起不知道秦王子楚强拿赵国太子原因并未公开,只看到秦王子楚跑走了,阴着脸看着七岁少年。
“桀骜不驯!难堪大用!
“他停步,正是给你机会,你该继续往下说才是,非要逞口舌之快!
“结果如何?你正在走赵括那竖子的老路!”
嬴成蟜做到椅子上,拿起箸,在桌案上顿了两下,顿齐,抱碗开始吃饭吃菜吃肉。
这给白起看笑了。
“你这小娃,还有心情吃?”
嬴成蟜嘴里填满食物,觉得有点干,拿起白起带来的酒樽轻喝一口。
“他会回来的。”
白起没从这句话中听出自信,只听出了自然。
就好像昼有日,夜有月一样,是最自然而然的事,不值得说。
“小娃,你比那赵国赵括还要自负。
“老夫本想再去为你说说情,但看你这表现,让你上去是祸非福,对你对秦国都如此。
“明日老夫教你兵法,你这性子不改,休想离开老夫身边。”
少吃一顿的嬴成蟜恍若未闻,吃的正香。
方七岁的身体正处于成长期,远比二十七岁的成熟期身体不抗饿。
他肚子传来满足信号,门外脚步声也响了起来。
听孙女脚步声七八年的白起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不是自己孙女白无瑕。
[还真回来了……这竖子……]
他无意识扯断数根白发。
嬴成蟜放下碗箸,对若有所思的老人说道:
“我若是武安君,就去找块黑布蒙住眼睛。你七八年待在地底,一下子见到外面的阳光,眼睛受不住。”
老人不置可否。
秦王子楚三入左塾。
他刚刚出去,是让白无瑕去上面,问询吕不韦是否告知次子。
面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他行至次子面前。
一边等上面消息,一边拱起手,略显恭敬笑道:
“请先生继续言说,以教子楚。”
嬴成蟜:“……”
这一幕他看得多了。
父亲在吕不韦面前是这样,在魏辙面前是这样,在白起面前也是这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看重的,坚持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秦君是他的父亲,也是秦国的王,王的眼中只有国。
什么尊严、亲情、威信、耻辱……在强秦面前,都要往后退个十万八千里。
只要能强秦,父亲可以对他这个儿子低头、拱手、卑微问询……
[父亲……大父……强秦第一……]
嬴成蟜张张口,没说出话。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此时还没有确定他的才能,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只要有一点强秦可能,秦王子楚就愿意这么做。
少年望望父亲,又望望白起。
他自父亲眼中看到了求才若渴,却没在白起眼中看到对自由、阳光的渴望。
但其实,这不需要看到。
鲁迅在《少年闰土》中写到: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在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白起一个人,连天空都看不到,抬头只有潮湿、发黑的砖瓦。
[谁会愿意被幽闭在三丈地下,终年不见人呢……]
嬴成蟜想着,缓缓开口:
“赵有此王,必亡。
“赵惠文王每逢大事,如渑池之会,阏与之战,商议的人是蔺相如、廉颇、赵奢这些人。
“今赵王在长平大战前,如此大事却只找了两位叔父商议。我不是说这两人无才,其一平原君赵胜,赴楚解邯郸之围,绝对是一位社稷之臣。
“我要说的是,今赵王以出身论事,而不以才能,他只信任公族、母族。
“逼得赵国柱石蔺相如都要和父亲做交易,为后代找退路。数次力挽狂澜的蔺相如对赵国失去信心,就是因为赵王的不信任。
“连蔺相如都不能得到赵王的信任,那还有哪个赵臣能得到呢?就算赵国名将能臣出的再多,赵王不能全予信任又有何用?”
白起忽然插嘴,道:
“那若赵国换了新君,如何?”
秦王子楚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他更有城府,没有问出口。
次子用充分论据,让秦王子楚高度认同其对赵王的分析,赵国未来的预想。
越发重视次子的秦王子楚,此刻也极其认真地等待答案。
嬴成蟜没有说“王上想知道吗”这类言语,直接给出了答案。
“赵之太子不就在咸阳吗?
“赵王后代,只有这个赵谊没有欺侮过我长兄,可见只有他一个人有才。
“其余诸子不是残暴无能,就是年龄幼小。
“只要扣住赵谊,未来赵王当比现在赵王更差。”
少年冷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个昏庸的人,能教出一个贤能的人已是不易中的不易,如何能再教出一个呢?”
白起听到少年前半句话,实在不明白看一个人有没有才能,和欺负不欺负少年长兄有甚关系,正想问询。
等到听完所有,老人口就闭紧不再张,这个他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