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宝贵双全作者:肉书屋
…”
宝龄想起从前在顾府时,筱桂仙常来府中做客,与招娣也混得很熟,当时她喜欢将现代的歌曲教筱桂仙唱,筱桂仙也喜欢唱曲给她听,两人说话聊天,天南地北,可以消磨一天的时光,那个时候,偶尔阮素臣与宝婳也会来她的拂晓园,大家热热闹闹的。
只是,许多事,在短短的一年中,已经变了。
此刻,筱桂仙去了哪里?宝龄不知道,心头不觉泛起淡淡的怅然。
招娣知道宝龄此刻心中难免郁结,于是转移话题道:“四公子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呢。”
“怎么奇怪?”宝龄想着筱桂仙,只是随意的问了句。
招娣歪着头想了想:“就是……刚才小黑扑上去的那一刻,我看到四公子脸色苍白,眼睛里……眼睛里有些吓人的东西,很陌生,招娣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四公子。”
宝龄一怔,随即了然。她之前又何尝没有被阮素臣的转变所震动到?只是现在,已经不再奇怪了。
一个人总会变的。
若说阮素臣之前的转变只是偶然,那么,在他知道邵九与他的关系之后,心里怕是……真的有所转变了。
何况,他怕也是看出来了,小黑,是邵九的狗。那日在顾府,小黑吃了宝婳送来的汤汁中毒,倒地不起,他也是在场的,纵然没有人告诉他小黑是什么来路,他猜也能猜到。
因为主人而对他的狗心生芥蒂,宝龄印象中的阮素臣不会,但,此刻的阮素臣,已仿佛不再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一个了。
到念至此,她不觉有些担心小黑,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兜了一个大圈,许多经过的丫鬟与下人都朝她恭敬的作福。她拦住一人问道:“你们四公子在哪?”
那丫鬟有些好奇的用余光打量她,眼神充满了暧昧,随即低下头道:“好像……在大书房。”
大书房从前是阮克办公的地方,如今,是阮素臣处理公事的地方。
宝龄走到门口,便见过几个官员在向阮素臣禀报什么,其中一人背影有些熟悉,声音也是:“如今北地多雪灾,稻谷颗粒无收,百姓饥荒,大帅您看……”
她正要避一避,却听见阮素臣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那官员的禀报被打断,回过神,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觉一愣,这个人,竟是马俊国。
宝龄愣了一下,还是端端正正的走进去,站在一边。
马俊国看向她,笑道:“原来是顾大小姐,许久不见了,顾大小姐看来过得不错。”
也许是因为看到宝龄想到了宝婳,想到宝婳是因何而死,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嘲讽。
在宝龄不知马俊国为何说话叫她有些不太习惯时,却见阮素臣瞥了马俊国一眼,目光忽地一沉,仿佛漫不经心的道:“马参谋以前是如何对待夫人的?”
他指的是死去的张氏。
马俊国一怔,垂下头,片刻道:“属下对夫人自然敬重有加。”
“那马,你从前如何对夫人,现在,也如何对她。”阮素臣淡淡的开口道。
话音一落,不止马俊国愣住,眼底浮起一丝看不懂的情绪,连宝龄都微微错愕的怔住。
阮素臣挥挥手:“拨一批粮食与过冬的衣物,运去北地,分给每家每户,做好记录,若有人途中私扣,必严惩不贷。”
马俊国沉默半响,应声退下。经过宝龄身边时,竟大大的弯了个腰,行了礼:“属下告退。”
宝龄难以适应的错开身子,待马俊国走后,她才望向阮素臣:“小黑呢?”
阮素臣抬起头,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宽大的袖子微微撩起,宝龄便看到手腕上的一道红痕,她脱口道:“你的手……怎么了?”
阮素臣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无妨。”
是——小黑?
她走过去,拿起他的手仔细的瞧,幸好是冬天,衣裳穿得厚,没有出血,只有一排细细的牙印,也证实了“行凶者”是小黑无疑。只是,她是个现代人,在现代,就算是被动物的牙齿轻轻磕碰到,不见血,也大意不得,要去医院打针。
她不由得皱皱眉:“有没有碘酒之类的东西?”
抬起头,见阮素臣只是望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晶莹,她一时以为他听不到碘酒是什么,于是补充道:“白酒或者能消毒的药水都可以,有没有?”
下一秒,她的手却被他反捉住,并不重,很轻柔,仿佛手指轻轻的在摩挲她的手心,让她痒痒的,他唇边绽开一丝微笑,那笑容如冰河解冻,春水涟漪:“不用担心,没事,不太痛,真的。”
他温柔的低语像是羽毛般在她心间拨弄,她有些尴尬的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的更紧,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以后,也要这样吗?”
“嗯?”她一时不太明白,有些茫然的应了声。
他却是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些许涩意:“既然你已答应了我,那么,我们便要永远在一起生活下去,以后,你也要这样避着我吗?”
她望着他,良久,道:“我不是避着你,阮素臣,我没有避你,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说,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别逼我好吗?”
她自然不会忘记曾答应了他什么,然而,让她自然的与他相处,她还是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也许,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吧?
那个少年,她已不想再想起,只要他能醒来,便会离开吧?以后,他们之间再没有联系,既然如此,她为何不选择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试着……接受阮素臣?
这是约定,也并非全是强迫,亦是她的决定。
试一试吧,试一试。难道,真要为了那个人,一辈子将自己封锁起来?让自己那么……不痛快?
很久很久,她轻轻的笑了笑:“你……给我些时间。”
宛如白雾缭绕的雪山被初春的第一搂阳光沐浴,阮素臣秀丽的眉头轻轻的舒展开来,眼底波光潋滟,柔声道:“好,我不会逼你,我等你。”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才再次问道:“小黑呢?”
他拍拍手,便有人将小黑带了进来,只是小黑被关在了一只巨大的笼子里,恹恹的看着宝龄。
“为什么要把它关起来?”
“这条狗性子不太好,若它什么时候又发了疯,会弄伤你,既然你喜欢,便留下它,关起来也可以叫它常常陪着你,不是么?”
宝龄怔了一会儿,缓缓的摇摇头:“我不喜欢它,你将它放了吧。”
“怎么不喜欢了?”阮素臣有些诧异,他看得出来,宝龄是喜欢这条小狗的。
“将它关起来,也许我满足了,可是,它呢?这样,并不是真正的爱它,只是人的一己私欲罢了。”宝龄淡淡的道。
阮素臣凝住,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那好,我放了它,随你放还是留。”
宝龄正要说句感谢的话,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分匆匆而来:“四公子、顾小姐,许大夫叫奴婢通传一声,那位公子……那位公子……醒过来了!”
糯米txt手打团琉璃。殿手打。
贰佰贰拾贰、失忆
邵九醒了。
宝龄匆匆赶到西苑时,一路上一颗心宛如快要跳出胸膛,心底仿佛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他醒了,他醒了……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波又一波时响时轻,重复的却是同一个内容。
深冬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在脸颊上划下丝丝的疼痛,她如风般朝前走,在看到那扇微敞的门时,脚下却如刹车般停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强烈而清晰,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跶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什么东西压制下去,就这么停在过道上。她是要做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分明是一路狂奔,到了门口,却又顿住;分明在听到春分嘴里说出他醒了的那句话之后,心情那么激动,几乎没有思考便冲了出来,但到了这里,心头却仿佛生出了些许畏缩。
她在畏缩什么?她在怕什么?
从知道他昏迷不醒到此刻,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盼望他醒来,然而,他真的醒了,她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昏迷的时候,是无害的,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她想要救他,那样的心意从来并不模糊,在那个时候,她可以抛却一切的怀疑、恩怨,只求他能醒过来,其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但此刻他醒来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东西便又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该如何面对他?要对他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将什么都问个清楚?然而,一旦得到那些答案,她很清楚,一切便无法挽回了。但——有些事,却是无法避免。
所以,她在犹豫,在迟疑。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就这么退回去,如同蜗牛一般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闻不问,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过道上,渐渐的西移,慢慢的,她的一双脚,便沐浴在一片光晕之下,她抬起头,眯着眼,感觉天空中红的那缕阳光叫人有些眩晕。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清冽的气息,一颗跳动如钟鼓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迈开步子,一步步朝前走,几十米的距离,对她而言,却仿佛永远走不完一般。但纵然如此,她还是没有再一次停下来。
她的脚步缓慢却不再迟疑,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方才所有的想法都是真,亦是她没有任何思考,最直接的感受与念头,但,当冷静下来,她却很清晰的明白,这一刻,是无法逃避的。
纵然她避而不见,过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依旧存在。一丝一毫都不会消失。而最重要的是,她发现,纵然有那么多的怀疑、戒备、犹豫与迟疑,但都抵不过一件事。那便是:她想见他,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无恙了。
没有更多的想法,无关恩怨情仇,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好不好。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
纵然明知他心怀叵测,即使再清楚不过,他很有可能是她的——仇人,但她还是想再看他一眼,看看他那双如墨的眼睛,看看他温柔如水的笑容,哪怕,那双眼睛里包含着太多她所看不懂的东西,哪怕,那抹笑容深处并非那么温柔无害,哪怕——他的心在她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她还是想要这么做。
她告诉自己,这是必须要面对的。既然如此,那么,就看一眼吧,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不想面对的都要面对,再不想得到的答案都要承受。
无可更改。
将一切说清楚,然而,干干净净的隔断。
她伸出手,缓慢的推开门,吱呀一声,那屋内的少年,便全然倒映在她眼底。
邵九靠在床上,听到动静,侧过脸,朝门外看来。
他的下颌尖锐如刀割一般,他的脸色苍白而透明,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依旧熟悉的容颜,仿佛之前的一切,他躺在床榻上如同游丝般的存在都是一场梦,根本不存在,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四目相对,宝龄的眼眶瞬间竟是微微发热。
方才的躁动都消失了,一直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亲眼看到这一切,她才相信,他真的醒了。
她慢慢的走进去,走到床边,停下来望着他。
应该说些什么?宝龄心里一遍遍的打着腹稿,是开门见山的问他之前所发生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问他究竟是谁?还是……她心底又开始混乱起来,她没有说话,邵九也仿佛不急,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沉默而平静。思绪万千下,她轻声道:“你醒了。”
纵然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猜忌怀疑,但一时间,她最想说的,却还是这一句。
长久的寂静,只听得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然后,她发现邵九似乎有些晃神,他的神情有些怔忪,仿佛愣了那么一下,然后道:“嗯?”
是没听清楚她的话?没听见便没听见吧。宝龄淡淡道:“没什么。”
那日在悬崖上,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那一刻,她的心震动不已,但那份手札,骆氏所说的一切,却将那细微的如同阳光下的尘埃的感动与喜悦,一丝丝的抽干。
此刻,两人都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宝龄有些恍惚的眼神不知看着什么,没有交点,而邵九,平素向来圆润从容,但此刻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或是心中亦在想着什么,亦是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微垂眼睑。
很久很久,远处的钟声想起,那沉闷古老的声音仿佛将宝龄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忐忑不安的心恢复正常之后,她冷静下来,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不是么?
她在心底自嘲的笑一声,抬起头,用冷冷的、控制的极好语调道:“你醒了,很好,既然你醒了,那么,我有些话想问你。”
从哪里问起呢?她心里百转千回,是了,其实,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他想要什么,她曾经很想知道,但此刻,却并不那么重要了,她唯一想知道的,也不过是那件事。
关于顾老爷,关于顾家的事。
那才是她所关心的,那也是——真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
“我问你……”理清了思绪,她刚想开口,却未想他比她先开口。
“等一下。”他缓缓道。
等一下?纵然宝龄此刻心事沉重,却还是免不了一愣。
她望过去,少年的眼眸漆黑如墨,宛如雪白宣纸上最浓重的一笔,望不见尽头。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是什么呢?她说不上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动了动唇角,说出三个字:“你是谁?”
此刻,阮素臣也到了西苑,身后跟着的是许怀康,听到这三个字,停下了脚步。
嗯?邵九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在宝龄脑子里过了一边,她一时有些茫然,她是谁?这个问题她也曾不止一遍的想过:她是谁?是顾宝龄还是沈宝龄?于是,她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难道邵九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并非顾宝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纵然他知道了什么,他那样的心思,绝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还处在南京府的时候,问她这样一句话。
那么……她凝视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愕然又觉得好笑,然而下一秒,只见邵九望着自己,苍白的唇微微的弯起来:“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又是谁?”
话音一落,连阮素臣眉宇间也浮上无比错愕的神情来。听到邵九醒来的消息,他心中五味杂陈,见到宝龄匆匆朝西苑赶来,心里又是怅然与落寞,伫立了许久,才跟着她一道来了,所以,正好听见邵九问宝龄是谁。
他本也有些诧异,但心思百转间,又觉得有些蹊跷,难道,宝龄真的不是那与他一道长大的女子?但,若是这样,那么她便该是邵九的人,可此刻看来,仿佛连邵九也不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这个少年故弄玄机?
他这些心思不过是一瞬间,当他听到邵九茫然的接下去的话时,才真的怔住了。
阮素臣以为,邵九浦一醒来,问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是“这里是哪里”、“为何会在这里”这样的问题,却是这样一个问题。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人会在大病初愈问这样一个问题,除非……
宝龄也想到了这个原因,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邵九,却又不敢确信,这不是不是邵九玩的花样,吸一口气,她冷冰冰的道:“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却来问我?”
邵九眨了眨眼,无奈的笑笑:“我若记得,何必问姑娘,我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宝龄瞪大了眼睛,彻底愣住,下一刻,她有些抓狂:“你这算什么?邵九,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睡傻了?疯了、痴了?难道,那解药有这样的副作用?这算什么?她一个穿越过来的,还没如此,他居然……
“邵……九……”邵九眉心微微一蹙。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俱是一片无辜与茫然,“这是——我的名字?”
宝龄的肩膀垮下来,同时又几乎忍不住想抓住邵九的肩膀将他摇醒,但这个时候,有人将她拦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