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没接,只是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小厮,抬下巴指着阮清攸问:“这是何人?”
阮清攸听着他几乎要冒着冰碴子的话,又是难堪、又是惊惧,越发的是不敢抬头。
但那新来的小厮显然没有阮清攸这样的道行,还殷勤地凑上前解释:“回世子的话,那位是大少爷的妻,阮氏。”
季钦顿了顿,牙关磨着,重复了小厮的话,“大少爷的妻,阮氏?”
最后两个字,他恶狠狠地咬得极重,面上也是彻底冷了下来。
阮清攸无力地闭了闭眼,高热和疲乏让他的身子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他不敢看季钦现下的脸色,也摸不准季钦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阮氏”二字打他嘴里说出来,像是秋日的晨霜兜头泼了自个儿一身,连高热都给浇熄了,从心口到皮子,全也凉透了。
可惜那小厮个儿矮,瞧不见季钦的脸色,只听声音似乎也无什么异样,正待回句“是”,就被飞来一脚直直踢出去了近三尺远,就这,还得亏是被根厅里的立柱拦住了。
手上没送出去的三柱线香已经碎成了无数段,零零散散落在地上,再旁边,是那小厮没忍住呕出的半口血。
若是旁的,徐氏大抵也就咬碎了牙、生咽了这口气,但季钦这是在作甚!
——灵堂泛了血光、檀香断了一地,这是铁了心要断了她钤儿轮回的好路啊!
她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对着季钦便待破口大骂,但宫里人可比她利索多了,当即一踢腿弯让她再度跪下,不知道何处摸来的巾帛已塞进了口里。
如果怒气可以化成火焰,想必此刻半座京城都要被季钦给焚了,他真的想冲过去,抓住阮清攸质问,可,即便是当真开了口,这纠缠的好些年,又从何开始问起呢?
这会儿的功夫,他眼里已经通红一片,满堂的明眼人,都瞧得出这超一品指挥使的怒气,大气都未敢出一口。
徐氏此刻也不敢再造次,只是忍不住皱着眉想:这该死的阮氏果真是灾星一个,克死了我的钤儿也就算了,现在看来,倒是跟这夭寿的季钦也有过节,当真是不能再晦气了!
阮清攸抖得越发地厉害了。
季钦没空理会旁人如何如何,此间这偌大的灵堂,乌压压的人头,他能看见的,也仅阮清攸一人而已,见那人此刻微微发抖,他心窝子都想是被人活生生捣了一圈般,本想着大肆发作一番,也不得不歇了气——
经过了那样的家破人亡,早年那个神采飞扬的阮清攸已变成了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自己如何还还好借着自己这身皮来吓唬他?
想当年,那是多高贵的人啊,世家高门,天之骄子,好像世间一切珍宝,哪怕是天边的星子明月,都伸伸手便能够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