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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2 / 2)

“嗨,你就不觉得再听下去这儿要受不住了吗?”她一边说一边还点了点自己细长的脖子,表示喉咙口已经快把不住关了。“老是谈人家的工作,你不觉得怪腻味的吗?”

她的意思是够清楚的了:我老说这些,太讨厌了!

“我只怕我夸夸其谈,尽谈我的法律,会让你听得倒胃口呢。”

“没有的事,说老实话,我倒觉得那挺有意思的。就是有一点:我想你要是能再多谈谈自己就更好了。”

我还能谈些什么呢?想来想去,恐怕还是把自己的情况如实相告是最好的办法。

“倒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说起来实在不大愉快。”

“怎么?”

沉默了一会。我的眼睛直盯着咖啡杯里。

“我有过一个妻子,”我说。

“那也是很平常的事嘛,”她说。不过口气似乎比较和婉。

“她去世了;”

顿时又是一片默然。

“真对不起,”后来玛西开了口。

“没什么,”是我的回答。可不这样回答还能怎样回答呢?

于是我们就又都默不作声了。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奥利弗。”

“我一字都有千斤重呵。”

“谈谈不是可以心里舒畅些吗?”

“天哪,怎么你的口气就跟我的精神病医生简直一模一样,”我说。

“唷,”她说。“我还当我的口气像我自己的精神病医生呢。”

“咦,你干吗也要去找精神病医生?”这样一个神闲气定的人竟然也要请教精神病医生,倒真叫我吃了一大惊。“你又没有失妻之痛。”

我故意说了句笑话,这是个苦涩的笑话——也是个不成功的笑话。

“可我失去了一个丈夫哪,”玛西说。

巴雷特啊巴雷特,瞧你说话这样不知进退,如今可捅了娄子了!

“啊呀,玛西,你这是”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请别误会,”她马上又紧接着说。“他只是跟我离了婚。不过迈克尔跟我分割了财产各奔西东的时候,在他倒是满怀自信轻装上路了,而我却背上了一身的烦恼。”

“这位纳什先生是何许样人呢?”我问。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居然能把这样一位姑娘抓到手里。

“我们换个话题谈谈好不好?”她说。那口气,至少在我听来好像有点伤心似的。

说来也怪,看到这位玛西-纳什小姐尽管外表淡漠,内心其实也有她的难言之隐,我紧张的心情倒一下子轻松了。岂止难言之隐,她只怕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史呢。我倒觉得这样的姑娘反而有了些人情味,也不至于让人感到那么高不可攀了。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找不到话说。

玛西却有话说了。“哎唷,乖乖。时间不早了。”

我一看表,果然已经十点三刻。不过我觉得她在此刻突然提到时间不早,还是说明我已经谈得叫她倒了胃口了。

“请结帐,”她见侍者正好走过,便招呼了一声。

“哎——不成不成,”我说。“该我请客。”

“那怎么可以呢。说好了的事怎么好反悔呢。”

是的,原先我是打算要她请客的。可是我做事孟浪,如今满心惭愧,为了补过,这顿饭一定得我来请她。

“还是我来付帐,请不要争了,”鄙人此时居然胆敢把她的意见都推翻了。

“你听我说,”玛西大不以为然。“你要跟我斗劲我也不怕,不过我们好歹总不能扒了衣服斗吧,而且斗这种劲实在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所以你就别跟我胡闹了,好不好?”说完她就喊了一声:“德米特里!”

原来她连那侍者的名字都知道。

“您只管吩咐,小姐,”德米特里说。

“请加上小费记在我帐上。”

“遵命,小姐,”侍者答应过后,便悄悄退下。

我感到不大自在。她吃饭时坦率的谈话先已使我不快。后来她又提到脱光了衣服打架(尽管话说得还比较含蓄),我心里更是暗暗犯了嘀咕:万一她以性的诱惑向我进攻,我可怎么对付好呢?而且还有一点,她在“二十一点”饭店居然可以记帐!这个娘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奥利弗,”只见她一开口,便露出了那两排无比洁白齐整的牙齿“我送你回家吧。”

“你送我?”

“反正顺路嘛,”她说。

我此刻的心情可瞒不过我自己。我心里紧张极了这局面,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过,奥利弗,”她随即又摆出一面孔正经,或许还带着点儿讥讽的意思,再补上这么一句:“我请你吃饭,可不就是说你就得跟我睡觉。”

“喔,那我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我故意装出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说。“我也真不想留给你一个行为放荡的印象。”

“哪儿的话呢,”她说。“你这样的人怎么扯得上行为放荡?”

出租汽车飞快地向我的住处驶去。在车子里我乍猛的想起了一件事。

“嗨,玛西,”我极力装作随口说来的样子。

“什么事,奥利弗?”

“你刚才说你送我回家是顺路——我可没把我家的地址告诉过你呀。”

“噢,我这不过是想当然,我估计你大概总住在东六十几号街吧。”

“那你住在哪儿呢?”

“离你家不远,”她说。

“真会打马虎眼!那你的电话号码大概也是号簿上查不到的吧?”

“对,”她说。但是既没有说明原因,也没有告诉我号码。

“玛西?”

“怎么,奥利弗?”她的口气依然平静如水,一派坦然。

“何必要搞得那样神秘呢?”

她伸过手来,那戴着皮手套的手按着我攥得紧紧的拳头。她说:“暂时就别追问了,好不好?”

老天也真不帮忙!这种时分路上的来往车辆偏偏就是那么稀少,因此出租车转眼就到了我的住处,速度之快真是少有——可是在这种当口开出这样的高速度,我是决不领这份情的。

玛西吩咐司机“等一等”我就等着听她说,说不定她会关照司机接下来再去哪儿呢。可这个女人才精着哩。她只是对我笑笑,摆出一副华而不实的热情样子,小声说道:“多谢啦。”

“哪儿的话呢,”我也以牙还牙,故作彬彬有礼之状。“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一时竟冷了场。我是说什么也不想再死乞白赖等着听她说什么了。因此我就下了车。

“嗨,奥利弗,”倒是她又唤我了“下星期二再去打一场网球怎么样?”

这是她主动提出的,我一听正中下怀。这一下我可露了馅儿了,因为我立刻答道:‘可那还要等一个星期哪。干吗不能提前点儿呢?”

“因为我要去克利夫兰,”玛西说。

“要去那么久?”这话我怎么能相信呢?“在克利夫兰住得满一个星期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改改你那东部人的势利眼儿吧1,我的朋友。星期一晚上我打电话给你,咱们再确定具体的时间。‘晚安,亲爱的王子。’2”

1克利夫兰在俄亥俄州,属中西部,而奥利弗则是东部的波士顿人,所以玛西要这样说。

2莎士比亚名剧哈姆莱特中霍拉旭的一句台词(第五幕第二场哈姆莱特气绝时)。

那出租汽车司机似乎是熟读哈姆莱特的,听到这里他就加大油门把车开走了。

我开到第三个门锁时,心里不觉一阵怒火直冒。我到底见了什么鬼啦?

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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