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街道上，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尤为明显。

贺闻聿含着笑对着裴时鹭吹了声轻挑的口哨，“是我的人先来呢，自己上去还是我押你上去？”

裴时鹭没什么表情，自己坐上了副驾驶，贺闻聿和驾驶室的人换了位置。随后裴时鹭很快就被后座的人用枪抵住了脖子。

一路无言，裴时鹭盘算着最坏的情况。甚至已经想好了被严刑拷打到伤及生命的情况下哪些机密可以适当吐露一些。

贺闻聿突然顿住，一脚油门轰上去加快了车速，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另一个alpha的气息。

信息素的使用是把双刃剑，高阶alpha甚至用不着什么别的手段就能用压迫性信息素把低阶的alpha逼吐血。但也有不可避免的缺点，就像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般，如果足够熟悉，甚至远远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因此除非带有极大副作用的信息素屏蔽器，不然这一个缺点几乎不可避免。

一丝淡淡的甜奶糖味。

rachird的其他人并不一定会冒着极大风险也要把裴时鹭救走。

但…伊司澄。贺闻聿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有点麻烦了呢。

砰地一声枪响，伴随着玻璃被打碎的声音，车外的冷风透过枪孔直冲裴时鹭的脸，那枪子擦着裴时鹭的脸直冲贺闻聿而去。

一声接一声，枪枪都是瞄着人脑袋打的。

子弹穿过玻璃打在车壁上，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弹孔。

贺闻聿猛打方向盘，车子瞬间变得极不平稳，连带着副驾驶上的裴时鹭也左摇右晃起来，似乎是怕误伤了人，伊司澄没再开枪，加快了车速专心致志堵贺闻聿的车。

车后座的人也没功夫再把枪管抵到裴时鹭脖子上了，只能分心去打那辆白车。

那白色的车头突然一个急转弯，猛得向贺闻聿撞了过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逼得贺闻聿只能下意识往右打方向盘。

预想之中的两车相撞并没有发生，白车擦着贺闻聿的车边竟直接往前开，在贺闻聿还没有反应过来伊司澄为什么突然急转弯向后开时，身侧就传来了巨大的爆裂声。

右侧的车窗上有至少七八个弹孔，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但到底是加强版的钢化玻璃。

裴时鹭小臂肌肉紧绷，撑着车座的两端借力腾空抬腿，直接踹裂了车窗，玻璃渣飞溅，人也跟着滚了出去。

高速的车上直接跳出去一个人，惯性作用下的结局可想而知。

贺闻聿喉咙发紧，猛地盯住后车镜。裴时鹭是自己跳下去的，比被迫被甩飞出去还要更大力，人在地上滚了好多圈都没停下来。

白车的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来将地上的裴时鹭拉了上去。

等贺闻聿打方向盘掉头的时候二人已经连车带人跑的没了影，只剩下地上的血迹，一路蔓延。

车里的血腥味很重，玻璃扎进了裴时鹭的腿上和手臂上。他从伊司澄的车里摸到了医药箱，此刻正在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酒精。

“别动！你毛手毛脚的，一会儿到家了我来给你处理。”

裴时鹭慢慢眨眨眼，有点没听明白似得抬头，“…啊？回你家？为什么？”

“不回我家待一晚上的话你回组织的alpha抱着手上的文件穿过走廊，宿绥透过门缝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宿州银只看见自家少主脸上那股怨妇劲儿瞬间就收起来了，直接追了出去。

不是…什么怨妇。宿州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最近真是压力太大了，这都敢瞎想。

“伊医生啊——我牙好疼———伊医生——”

宿绥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的，反正整个组织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连最好脾气的伊司澄都偶尔会被他烦的皱眉头，不存在丢不丢脸的情况，宿绥长这么大就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

“牙疼吃药啊，需要帮忙开药的话找小秦，实在需要面诊的话…那我也不负责处理这些小问题，抱歉。”

密码机滴滴答答地声音吵的人心烦，裴时鹭抱着把ak靠在门口。

夜风刮得有些烈，他伸手扣了扣门，“我进来了。”

这是他们临时找的基地，不太大的三层洋楼，房间很空旷，中间一张长桌上摆满了专业的仪器设备，很多电线缠绕在一起，裴时鹭进来后走的有点小心，生怕踩到了。

站在长桌最远端的是一位外貌普通到放在人群里都让人记不住的beta，他摘下头戴式耳机，“这里都是机密，我有权不让你知晓。”

裴时鹭有点无语，“我看不懂。”

“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你付的了责吗？”

许英翎执着于把裴时鹭赶出去当保安吹风。

裴时鹭耸耸肩，抬脚就走了。神经，又不是只有一个房间。他直接开了隔壁的门坐了下来。

实在是无聊至极的任务，裴时鹭背靠在墙上，拿了块布开始擦自己的枪。

咚地一声，裴时鹭感觉自己后背一震，虽然不是特别大声，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皱起眉出门，这次没敲门，直接开门进去了。

一个有些瘦弱的oga躺在地上喘气，屋子里气氛凝结着，几个人就那么站着，没有一个人去扶他一把。

裴时鹭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情报部门的这些oga，被欺负是常事儿。可裴时鹭没想过许英翎恶劣到直接动手。

平时有人在，他们还愿意披上那层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皮。私下里找了个借口，说是弱肉强食食物链如此，肆无忌惮的欺压手底下的oga。

“他做错什么了？”裴时鹭几步跨过去挡到那oga身前不让许英翎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你管得着吗？又不是你的人，手未免伸得太远。”许英翎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他一向不太喜欢裴时鹭。

五个人里只有他一个beta，就像是金字塔等级一样，他只能向下欺压裴时鹭。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若是明面上骂人，伊司澄就会叠十几张报告上交到首领那里，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rachird的各种规章，哪一条哪一件表明了同级之间不得无故辱骂羞辱。私底下大家心照不宣可以破除的规矩如果放到明面上，首领也只能管。被罚了几次后许英翎都只能背地里偷偷骂，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裴时鹭直接弯腰伸手把那oga从地上拽了起来，不卑不亢平静地看着许英翎，“要是我硬要管呢？”

oga当然对oga更好了，谁不想跟裴时鹭啊，可他们没得选。

军校根本就不招oga，他们在体力上甚至没有机会去和那些alpha竞争。连军医都是得冒着战火往前冲的，所以他们唯一能做到顶尖的领域也就是靠脑力，比如在后方破译密码或传递信息。

rachird里大多都是alpha和beta，寥寥几个oga全跟着许英翎在做情报。

“裴时鹭！”许英翎看他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对着干，有些下不来台，于是提高了音量大叫裴时鹭的名字。

“嗯。”裴时鹭反而很平静，显得许英翎很像个气急败坏的小丑。他回头看身后的oga，“要和我一起出去吗？你自己选，不用怕。”

那oga巴掌大一张小脸，细皮嫩肉的，还挂着泪痕，他有些犹豫地看向许英翎，很快就缩回视线，有些惊惧似得。

跟裴时鹭走了一回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直接转去做裴时鹭的属下倒是能不再受欺压，可那就是有有关性命的问题了。

过了十几秒，他轻轻地点头，攥住了裴时鹭的衣袖。细弱的手其实没什么力气，裴时鹭都感觉到他在抖。

裴时鹭把他带到了后院的空地上，从怀里摸出小型手枪出来把玩，“你叫什么？”

哪怕是知道裴时鹭实际上对oga很好，但他的威压感还是让程星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像做汇报似的板板正正回答，“程星，信息素等级为高级。”

oga的信息素也是分等级的。但不像alpha的信息素那样有攻击性，oga的信息素仅仅有被动防御的作用，等级越高能抵抗的alpha压迫性信息素就越高，这是oga生理上天生的弱势。

裴时鹭点点头，把自己手上那把小手枪递给程星。

“glock－17式手枪，使用率最广泛的手枪之一，好用而且比较容易上手。枪如其名，里面有17发子弹，换弹是这样换的。”裴时鹭卸下弹匣给程星演示了一下，“双手握紧，右手食指抵在板机上，掌心握紧枪把，左手要整个包住右手，防止后坐力。”

砰地一声响，弹壳飞弹出来，裴时鹭的手很稳，仅仅只是枪管微抬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你试试。”裴时鹭把枪递给程星，从后面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这里是前后准心，深呼吸，让它对准凹槽。”

“打。”

随着裴时鹭话音落下，娇小的oga差点被后坐力震飞，整个手狠狠抖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关系，慢慢练。敢开枪就已经很好了，这把送给你。”

程星有些惶恐，双手接下了拿把手枪，“裴先生…我这样，真的不会麻烦你吗？”

“朝首领要个人而已，不算什么大事，这个你不用担心。”裴时鹭顿了下，“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程星微垂着眼睫看向地面，他当然知道，那是最脏最累的活，连alpha上去都死亡率极高的前线部门。

他慢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抬头很认真的看着裴时鹭，“我愿意的。”

程星伸手解开了自己衣领上方的两颗扣子，白皙的皮肤上有些许青紫的痕迹，不像是挨打留下的伤。

都能下的了手打oga，猥亵这种事他们做得出来也不奇怪。

“我宁愿死，也不想受这种屈辱。可我没有勇气去死。”程星的声音里在夜风中有些发抖，“所有oga都羡慕你，我甚至嫉妒过你恨过你，凭什么你就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连你的一根指头都不敢碰。如果没有你做对比，我甚至就可以继续麻痹自己。”

oga的体格和体型是天生的，就算天赋异禀，后期也需要付出多出alpha几倍的耐心与精力。

更何况裴时鹭做出的一些疯狂事情程星也有所耳闻。哪怕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爬上去的，那股狠毒劲儿和勇气程星也拿不出来。

“今天…真的谢谢你。我想试着，至少…勇敢一点。”

裴时鹭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风大，扣子扣上。”

见程星手还在抖，裴时鹭凑近了伸手帮他扣扣子，“可别把我想的太好了啊，我很凶的。体能训练受不住了哭鼻子我也不会管的。”

连续的四五声枪响就发生在几秒内，速度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裴时鹭刚想往回冲去看看情况，两声枪响，直接打在了他身侧的墙壁上，几乎是再偏一点就要夺人性命。

裴时鹭拉着程星迅速回到了房间里。

四五具尸体横在地上，许英翎尸体的额头正中心上有一个大血洞，甚至还在慢慢渗血。

裴时鹭皱起眉，不用检查都知道全死透了。他透过窗户往上看，外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敌方在哪个屋顶上架的枪。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不…不跑吗？”程星这么多年一直做后方工作的，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他腿都有些软。

“有点麻烦了，带上仪器先走。”裴时鹭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他转身看向程星，“不过离开这里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程星太过紧张，额头上都有些冒冷汗，他在这种情况和环境下，本能地依赖裴时鹭。

他刚想靠近点，就发现裴时鹭表情很淡，眼神也有点冷。下一秒ak漆黑冰冷的枪管抵上了他的额头，程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裴时鹭启唇道，“解释一下贺闻聿为什么不杀你。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太好，不想救一条死狗的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