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去了宁城?”
“嗯,宁城那会儿开青奥会,我第一个综艺就是一档户外体育综艺……哎,哎,疼,我手腕要被你捏碎了!你这么用力做什么?柏,柏哥……你怎么还抖上了?”
梁丝桐活动着被攥麻的手腕,略微气恼地望向百城的脸——夜色中,彼处一片惨白。
百城连齿关都在打颤。
“没事吧?难道又发烧了?”梁丝桐靠近他,关切地问。
方才挣扎了几下,梁丝桐的t恤领口有些歪,如今又离得近了些,百城眼风一带,看到了梁丝桐肩膀上的红痕。
一丢丢大,颜色却很深。离颈动脉不远,随着梁丝桐的呼吸上下起伏。
像一枚鲜活的心脏,跳动着,有血液汩汩经过。
也像一颗小小的红豆,落于浩渺天地之间。
起初并不引人注目,可你若是真看过去,它便能转瞬烙于瞳孔心房。
正是晚餐时段,亮马桥边人声鼎沸,音响仿佛也感知到了热闹氛围,“吆喝”得更加卖力。
不知哪家餐厅的老板,十分钟爱口水歌,一首接一首地放着,无止无休,此时正播到那首《一眼万年》。
百城细细听去,在嘈杂的烟火气息中,听到了喟叹般的吟唱。
那是一首他听过的歌,因为其中歌词令他有一种“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共鸣,他一直记到现在。
——【要不是沧海桑田,真爱怎么会浮现。】
百城眼前天旋地转,双手下意识重重地按住梁丝桐的肩。
散落在记忆长河里的碎片,就这样,在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夜晚,如河中锦鲤一般用力跃出,隐隐约约地拼凑出了真相。
“柏哥。”梁丝桐小声惊呼。
“嘘……”百城微笑了一下,伸出食指,挡在梁丝桐的唇珠前。
唇间似乎有一道热流,从手掌逐渐蔓延开去,又被血液加热,涌出一个又一个被叫做“回忆”的泡泡。
然后,啪地一声,破掉。
泡沫破灭后是安静。
千余年的光阴,他苦苦追寻的日子,似乎都浓缩在了这宁谧的瞬间。
就像他和梁丝桐,不,和三九的距离一般。
偶尔很近。
偶尔,却又那么远。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古诗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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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爱的梁导终于掉马啦!
cue一下前面几个单元~
apot吃醋了吧?”
“没发烧啊。”梁丝桐抬手,反复试着百城额头的温度。
凉洇洇的,还渗了些汗。
梁丝桐放下心来,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脑子地道:“你体温一直这么低吗?我昨晚抱你的时候……”
话音未落,百城再度握住他的手腕。
百城的额头很凉,手上却像燃了团火,烫得梁丝桐低低地唤了声“柏哥”。
梁丝桐那双眸子也是黑白分明,被河水一映,显得水光潋滟。
百城低眉敛目,只答了句“我早该想到的”。
“?”梁丝桐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又不好问。
原因无他,百城心性高,为人冷感,专克他这种俗气的自来熟。
他性子活泼外向,不代表他不知分寸。恰恰相反,因为童年的遭遇,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敏锐直觉,只是因为年纪轻轻就进了社会这个大熔炉,明白敏感无用且伤己,才用嬉皮笑脸来掩饰。
蔓延的沉默中,梁丝桐渐渐适应了腕骨传来的温度。
他心头忽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如果说方才的一握,柏哥的颤抖昭示了某种疑惑和不确定,那么现在,他手指稳稳地搭在自己的腕骨上,则是相信与笃定。
柏哥在想些什么?
“不必担心我。”百城似是看穿了梁丝桐的心理活动,脸上多了几分温和之色,一对亚麻色的浅瞳更显清澈,像糅了蜂蜜与琥珀。
梁丝桐惊讶着收了神游,不尴不尬地道:“嗐,一颗红豆引得我说了这么多。”
“无碍,”百城语调重新沉稳,又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书店店主,“真心流露,肺腑之言,人之常情。”
这话倒让梁丝桐心头一动,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和人这样好好聊过天了。
尤其是这掏心掏肺的对象,竟然还是个只认识了几天、处处看自己不顺眼的……文化人。
梁丝桐一时思绪纷繁,杂念丛生,脱口而出道:“看到这颗红豆,我就觉得,自己能安安稳稳活到二十七岁,一定有爸爸妈妈的保护,这么多年来,他们依旧在身边。”
百城短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模模糊糊,做贼似的。
随即他扭过头去轻叹一声:“故人已逝,但仍是后世心念之人。后世对故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见一面。”
“这话我不同意,”梁丝桐眨着眼,“柏哥您说的去世,其实不算真正的死亡。”
百城又乜斜过去:“此话怎说?”
夜风逐渐小了,河畔的垂杨烟柳不再随风摆动,梁丝桐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永远在这世上。”
父母故去之后,他在很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咂摸出了个真理——死亡并不会让人消失。
恰恰相反,死亡反而会拉近生者与逝者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