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立在一旁,脸色煞白,看上去仍是怔怔的,只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柿子。
见状,梁丝桐关切道:“余老师,没吓着吧?”
余弦拽回思绪,摇摇头:“无碍。”
就在此刻,余弦工作室的一名助理急匆匆跑来,同他说了些什么,引得余弦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半晌,余弦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晚上我临时还有些工作,不过我点了烤肉外卖,记得等我回来。”
节目组众人一听,又是一通加强版彩虹屁,就差把余弦吹到天上了。
余弦走后,百城无意间听到道具妹子和梁丝桐闲谈,说是从工作室那儿听到了一些隐情——余弦昨晚本来可以结束广告拍摄,结果因为有急事提前离开,导致品牌方不太满意,今天还要去返一次工。
工作室还说,昨晚余老师拍得好好的,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处理,就要卸妆走人,跟中了邪一样,谁劝都不听。
百城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余弦所谓“急事”,其实是照看发烧的自己。
“三九……”百城喃喃,心头五味杂陈。
外卖员早就将烤肉啤酒送来了书店,百城胸腔中堵着惭愧和感激,饶是五花肉香气四溢,烤茄子油亮可口,在他眼里,都似一堆嚼之无味的木屑。
他趁大家吃肉喝酒的空档,悄悄出了店门。
傍晚的亮马河,同白天是迥然不同的景色。桥下的河水碧莹莹的,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被餐吧酒吧外的灯牌一照,厚而不重,晕出大片迷蒙的烟霭。
河畔也不再有行色匆匆的苦逼上班族和咋呼的朝阳大妈;取而代之的,是悠闲享用沙拉与水烟的食客,还有吹着河风投喂锦鲤的city walk一族。
疏林淡月,蕴着处江湖之远的闲适。
千余年前的晾马河,也是这样。
假如没有那场改变了他和三九命运的战乱的话。
群星高悬天际,流云穿梭其间,轻风滑过耳畔,无限惬意温柔。
百城却续上了拍摄时断掉的思维,幻视了几百年前的中秋夜。
京州一直都是交通要塞,不同民族的人们在此混居。混乱是把两面开刃的利剑,藏着诸多商机,也裹着诸多危险。
机会需要慧眼寻觅,可危险来临时,却不可能有任何预兆。
一簇,两簇,三簇……箭矢如流星般越落越密,打翻了酒壶酒杯,又撞在桂树上,黄白小花受了惊,扑簌簌掉一地。
他和三九呆立于园中,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
……
情绪悲伤而恸楚,如洪流白浪,很快淹没了百城的理智。
眼前又浮起了三九后心中箭,躺在自己怀中气若游丝的样子。
三九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外袍,雪白血红,触目惊心。
他觉得自己要晕厥了。
百城艰难喘了几下,伸手握住桥上的石墩。
他恨自己的无力回天,更恨自己的无动于衷。
河水仿佛感知到了神君的心绪,忽而湍急起来,浪头互相碰撞,击出乱纷纷的响声。
百城愈发难受,眼眶赤红,情绪濒临失守。
他双手撑住石墩,眼看就要跃入水中。
忽而,耳旁的歌声,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理智区。
凉月清风之中,一个沉静悦耳的声音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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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解释了白皑皑和白皎皎的由来,以及百城的每一家店铺为什么都叫“二七”。
百城君,真的,别太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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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高能预警,我要开虐了(!)
“无悔无憾。”
夕阳完全隐没,夜幕是流动的深紫,云朵仿佛仙人在天上泛舟之时舀起的泡沫。
上弦月伴着几颗星星悄然现于天际,伴着风的行踪,向河中投下一淙微茫。亮马桥两侧,不知哪家餐厅音响声音开的有些大,口水歌的旋律随风飘远。
百城在交杂的音乐声中扭头,先看到了桥面石板路上,一个拉长的身影。
梁丝桐一手扶着桥墩,另一手摘了渔夫帽置于胸前,叉着腿朝百城微倾了身子,重复地唱:“愿逐月华流照君。”
简简单单的流行唱法,音色气息也并不似余弦那般精雕细琢,但别有一番韵味,柔情款款。
他不知何时脱了导演马甲,只穿了清爽的白t恤和牛仔裤,倒是和此声此景莫名搭配。浑然天成。
“柏先生,能请您跳支舞吗?”梁丝桐朝百城伸手。
然而因为刚才造型凹得太久,他两腿发麻重心不稳,差点栽在百城身上。
百城原本溺在歌声里,任情绪冲刷神思,放任悲伤蔓延。
此时被迫出离,仿佛把所有喜欢的东西加了购物车,却发现支付宝余额为零一样,那种感觉十分郁闷。另外,他也是不太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每次都帅不过三秒。
百城望着不时走过的路人,以及两旁露天餐台的食客,有些难以置信:“在这里……跳舞?”
“对呀!”梁丝桐十分自然地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感觉吗?”
百城无语凝噎。
梁丝桐本就是个人来疯的性格,兼之网红当久了,爱热闹,更爱在热闹之处出风头。但他不一样,他虽非人类,不过骨子里还是带了些贵族的古典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