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你们兄弟俩的口头禅。”胡一言想了两秒,“我记得你们俩进公司的时候都挺害羞,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总是喜欢道歉。冯蔓爱说‘对不起’,而你的口头禅是‘我很抱歉’。”
这两句口头禅很是耳熟,卢念澈愈发疑惑。
胡一言知道冯荫和冯蔓的关系,此事就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现在又听他这么一说,卢念澈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蹿出了大片的白毛汗。
他掏出手机,翻到了欧阳真的微博小号最新的一条微博。
【对不起,我很抱歉】。
前半句是红色,后半句是蓝色。
初初看时,他还以为这是欧阳真自尽前,对亲朋好友的道歉,亦或是对这世界无声的呐喊。
现在他才明白——欧阳真其实早就知道了冯荫和冯蔓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谜底,就藏在谜面上。
湖面猛然飘来一阵凉风。
卢念澈哆嗦着,齿关都在打颤。他张了张嘴,却像被施了禁言术一样,没能说半个字。
忽然间,冯荫的声音传来:“言爸,我们不厉害,是您比较厉害。是您把我们带上天堂,又打入地狱。”
胡一言分毫不让:“可你们也张开双臂拥抱了地狱,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同渡,共生。
多么美好,好想毁掉
冯荫平复了片刻情绪,脸上的笑容却在渐渐扭曲:“当初可是您找到我和阿蔓,劝我和阿蔓合二为一,以‘冯蔓’的名号签约【一言音乐】。您被尊称为‘言爸’,那么聪明,那么有头脑,怎么会分不清我们呢?”
他悠长的音在湖风中回荡,卢念澈再迟钝,也听出了冯荫的阴阳怪气。
“也正是拜您所赐,”冯荫边说边脱掉t恤,露出后背的文身图案,“才有了它。”
水筠脑子转得很快,抢先一步问冯荫道:“文身是用来区别你和你弟弟的?”
“是,又不是。”冯荫苦笑,月光将这笑容勾得惨然,配上他脸上的疤痕,竟是说不出的阴森。
“我和阿蔓的身份都是艺人,时不时要在公开场合露面。一开始,胡一言担心我和阿蔓穿帮,逼我和阿蔓穿同样的衣服,留同样的发型,甚至连日常举止动作、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速语调都要刻意练习。”冯荫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他总是给我和阿蔓洗脑,说如果不能骗过自己,又要如何去骗别人。”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皮囊再相似,其中的灵魂也是迥然相异。
此乃生物学基本原理,又名“天道”。
可有人偏偏要公然挑战科学,偏偏要逆天而行。
卢念澈喟然一叹,呼气融于茫茫水雾。
冯荫看向卢念澈逐渐蹙起的眉梢,微微侧身,让蝴蝶骨展示在卢念澈眼前:“阿蔓早年上舞台时受过伤,背上留了道疤,为了保持一致,我就也用美工刀,浅浅划了一下。”
一道浅浅的疤痕,一个小小的代价。
是他们获得荣耀与赞誉的代价,共生的代价。
必须付出的代价。
卢念澈借着月光望去。
只见蝴蝶骨上果然有一道长疤,和当年冯蔓受伤留下的疤痕八九不离十。冯荫言语颇为平淡,可卢念澈直觉,动刀之际,冯荫一定是咬着牙流着冷汗,这才忍过了巨大的痛楚。
否则只是“划了一下”的伤疤,不会令他一直记到现在。
冯荫道:“后来,拜胡一言所赐,我和阿蔓相像到外人几乎分辨不出的地步,这太恐怖了,我一度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就去纹了这个文身。”
“它是我作为冯荫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证明。”
二人距离合宜,卢念澈恰巧能清晰地看到冯荫冷白色的背。
长疤之上覆着条绿色藤蔓图案,两端连接着牡丹和苔花。
明明是热烈绮丽的图案,卢念澈此时却觉察出无尽的诡异。
那藤蔓和疤痕互相缠绕,是遮掩,可似乎也有陪伴。
像一条血肉同连、相依为命的双头蛇。
共生。
卢念澈汗毛竖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喉头发紧:“这么做何苦?”
“想红呗!”胡一言冷不防插了句嘴,“这点小伤算什么?不信你问冯荫,他和他弟弟红了之后,是不是舍不得‘冯蔓’这块招牌,是不是主动跟我提出,要继续‘合二为一’的?还拜我所赐,冯荫,你倒是甩锅甩得麻利!”
“你说我不是东西,那你和冯蔓又算什么?你们追名,我逐利,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在谁面前装好人。”
冯荫脸上的疤痕都在颤抖,声音却很低:“你懂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创作出最好的作品。为了音乐,我和阿蔓殒身不恤。”
艺术的暗面是血、汗、泪。
是不管不顾的献身,是几近疯魔的癫狂,是无限接近的死亡。
卢念澈如坠深雾,周身泛寒。
有些事表面上看起来如一团乱麻,但只要抽出一根丝线,恐怖的真相便近在眼前。
卢念澈记得冯蔓拿了新人奖后,某次喝醉了,说过自己“为了音乐,付出过远超一个人的牺牲”。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何为“远超一个人”,也明白了何为“牺牲”。
胡一言直接笑了出来,随后逼视着冯荫,厉声质问:“在公司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胆儿肥,想法多;没想到几年过去了愈演愈烈。当初你弟弟和欧阳真同时向我提出解约,是不是也是你怂恿的?”